十五五章(1 / 1)

()第一节恍惚

我等待他的出现,既担心他有一张我所熟悉的脸孔,又害怕他是一个陌生冷酷的无脸人。【高品质更新】

赵凝《一个分成两瓣的女孩》

被老付带回家那一夜,使梦去与老付的关系永远打上了“偷偷摸摸”的印记,时间、地点、环境,什么都像是偷来的。

旧式住宅楼的楼梯很宽大,上楼梯的时候老付的手一直在摸梦去的头发,从背影看他们像是很相爱的一对,谁能想到几天前他们还是冤家对头,现在他们却手拉着手一起上楼梯。老付告诉梦去,一从看到她第一眼起,他就开始喜欢她了,虽然他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对这个女人产生感情,但他无法控制自己。梦去很久没听见这类甜言蜜语了,他的手又是那样温柔摸着她,她闭上眼睛对自己说,今天晚上随便他把我带到哪里,我都愿意。

夜已经很深了,在暗淡的光线中梦去什么也看不见。

她好像是闭着眼睛被人带到床上去的,她的感觉是下手很重的抚摸和一股又浓又旧的中药味儿。

梦去在恍惚中问老付:

“你们家里有病人啊?怎么这么大的药味儿?”

“别说话。”老付说,在这种时候你最好别出声。

可是……

他们在弥漫药味儿里**。

梦去从来没有这种经历,好像掉进了一个药瓶里,鼻孔里耳朵里身体的所有孔洞里全都塞满了药味,他的那根东西也是带着药味进来的,她被塞得满满的,药味真苦。

等到呼吸平静下来,老付顺手捻亮床头一盏小灯。灯光缓慢流淌下来,照亮了不太干净的枕巾和被头。一切都显得相当陈旧,说“不太干净”可能不太公平,不太干净可能是因为被洗衣机磨洗了多次之后退色成那个样子,老付的家总的来说就是那个样子,旧的、杂乱的、有药味儿的,梦去感到自己好像躺在一堆旧家具中间,被个新人爱抚着。环境是旧的,人却是新的。

不问我要那笔钱了?

梦去微欠起身子,问很舒坦地躺在那里抽烟的老付。

老付说:

“问你要,你也没有啊。”

我就是有也不给你,因为,因为又不是我欠你钱。

“你呀你,你可真够糊涂的,爱上那么一个骗子。”

梦去看着自己的手指,说:

“我怎么知道他是骗子?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骗子?”

老付似乎被一口烟给呛住了,“咔咔”咳了半天才说“到现在你还不信任我?”他用那样一种眼神看着梦去,嗔怪中夹杂着亲昵。过了一会儿,两人一起笑了起来,都显得特别高兴,情绪高涨,就又亲热了一回,这一回比上一回感觉更好,但老付一直控制着不让梦去叫出声来,他说隔壁有耳,他说家里人多耳杂,千万别让人听见。他家里住了妈妈、姐姐还有哥哥一家子,弄不清他家到底有几口人,梦去感觉好紧张,好像他家老老少少全都把耳朵贴在墙上,探明老付这屋的动静。

梦去躺在那里看老付吸烟。

我也想吸一口成吗?

于是,就有一个烟头凑近她的嘴,烟雾很辣,浓得呛人。老付微眯着眼,看她。梦去说我都不敢动了,我动一下,床就响一下。刚才你没听见床响得厉害?老付把手里的烟头移到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按灭,努了努嘴唇对梦去说,睡吧?梦去说再说会儿话吧。老付说,睡吧睡吧,明天早晨你还得早起呢。

早上五点多,梦去就被人扔到了大街上。

梦去有些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刚才还睡得好好的,怎么就有人命令她穿上裙子赶紧离开,口气强硬,不容商量。街上空无一人,沿街的商店都还没有开门,有一只没人管的小猫在街边树底下独自溜达。梦去站在树下,有些辨不清方向。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上哪儿。前面有个卖早点的摊子,黢黑的大铁锅上冒着妖怪似的蓝烟,小伙计在铁锅周围忙来忙去,像个灰白的影子。

梦去在长条椅上坐下来,要了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

还要别的吗?小伙计问。

“够了。”

梦去用勺子开始舀豆腐脑,使上面的深色汁液从缝隙里渗下去。小伙计把油条用一只大盘子盛着端上来,冒着喷香的热气。她的思绪还停留在昨天夜里的缠绵之中,身上的热度还没有退。她像被人从阳台上直接抛到大街上来,一点过渡都没有,老付在她耳边小声叨唠说不行了,你得走了……啊,听话,赶紧穿衣服吧,家里人多眼杂,回头让人看见了……

梦去穿上鞋从门缝里“吱溜”一声溜走了,就像一股看不见的烟。梦去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见不得人。老付说“我家里人特别守旧”,“不让我往家里带女孩儿”,梦去说“那我以后怎么办,就做个地下工作者?”“以后以后再说。”说着用力搂她一下,催她下楼。

他自己倒舒服地躺在床上。

梦去把碗里的豆腐脑捣碎。

她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像在捣着什么人的脑浆

听说女友洋子跳楼,摔得脑浆子都流出来了,“豆腐脑似的,黄黄地流了一地”,梦去他们办公桌到处流传着这样的流言。梦去想起这样的流言,把手中的绿勺子当地往碗里一丢,手捂胸口弯着腰吐了一地。

小伙计连忙跑过来看她,想问句什么,却又张不开嘴,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两手交替地搓着脏围裙。

对不起,把地弄脏了。

梦去眼泪汪汪地抬起眼看他。

那小伙子终于知道该干什么了,他转身去拿簸箕搬了些煤灰,哗啦一声倒在那摊秽物上。

对不起……梦去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

§§§第二节不能确定明天会怎样

梦去和老付的约会总是在不安中度过,这使得梦去隐隐地觉得,老付肯定有什么事瞒着她。老付总是偷偷摸摸把她带回家,梦去从没见过他们家的其他人,那些神秘的人物全都隐藏在他们家每个屋都挂着的门帘后面,有的时候人脸一闪,还没等梦去看清什么,就不见了。

有时梦去躺在老付的床上,隔着薄薄的门板听到外面有人走动或者咳嗽的声音,老付假装没听见,在床上他总是能很专心。而梦去的心却被分成两半,一半和老付呆在床上,另一半却游荡在外面,听有人穿拖鞋在门厅里“踢踏”、“踢踏”走动的声音,她猜测那可能是他母亲或者姐姐,过了会又出来一个人,这个人与刚才那女人低声交谈,说的是什么一句也听不清。

梦去躺在那儿,很想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你怎么啦?不喜欢……”

老付似乎看出梦去走神了对她怎么抚摸都不起反应,她的身体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截香肠,又冷又硬。

“哦,不是……外面好像有人……”

老付说:“别管他们,我们家就是这样,人来人往的,没个清静的时候。”说着便把身体压过来吻她。梦去闭上眼尽量不去想外面的事,她努力使自己的精神集中起来用在老付身上,他们彼此间的感觉是既熟悉又陌生,虽然他们没认识多长时间,但他们的关系却发展得很快,从相互仇视到上床这中间几乎没有过渡,这件事快得令人吃惊,可它的确发生了。

梦去现在越来越无法确定生活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事在眼前一闪而过,有些事明明看得准确无误,可到时候却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生活变得越来越不像它本来的样子,它花哨、零乱、多变,它像一条拿在手里抓也抓不住的鱼,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所以现在的人就只能这样,能抓住一点是一点,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一切都在变化中。

百合与胡楠在一个月之内闪电结婚,认识他们的人都不感到吃惊,因为这年月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人们见多不怪,什么都不感到意外。梦去手里拿着一大把“咔咔”作响的鲜花,站在车站等老付。鲜花外面包着又厚又硬的玻璃纸,一动起来总是要发出讨厌的响声。里面的花都开得很呆板,现在的真花比塑料花显得还假,不知为什么,所有假的东西都比真的东西做得要像。这是梦去和老付第一次以恋人身份在熟人中间公开亮相,梦去希望他打扮得精神点。她是打算认真地要和老付好下去的,而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只是“玩玩”。她早就玩够了,不想再飘着了,一心只想安定下来。结婚以后别的好处不说,单说像张启明那类的男人,就不会没完没了再缠着她了。

张启明骨子里是希望她永远不要结婚的,他什么时候想要她,就要她;他什么时候不想要她,就不要她。婚外恋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不负任何责任,说好就好,说散就散,有的时候几分钟之内两人的关系就改变了。对张启明来说家里一个、外面一个,是男人的理想境界,而对梦去来说却是不公平的,她什么都没有,守着一段枯萎的、不完整的人生,过没有希望的生活。

梦去每天都想把这段不伦不类的恋情画上一个腥红的句号。她想,有一天,她会把这一段记忆关起来,永远不再打开。有些事不去想它就等于没发生过,所谓自我安慰的过程也就是自己骗自己的过程。一无所谓真的,也无所谓假的,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好结局。

百合的结局就很好。

她居然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那天梦去接到她通知这一消息的电话,手拿电话机愣了半天,似乎觉得有人在跟她开玩笑,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这是真的啊?”梦去对着听筒小声说,“你别骗我。”

百合的声音妖娆地躲在电话后面,“小狗骗你。明天来参加我的婚礼吧带上你那位。”

电车从眼前一辆接一辆地开过,车门大量吞吐着打扮得千干净净都像是要去参加婚礼的人,只有老付过了约会时间还不出现。这个男人很不守时,他总是显得很忙,鬼知道他忙些什么。这座城市变得越来越像虚幻中的城市了,闪来闪去的面孔中,有几个是真实的呢,郭东立曾经那么发毒誓,说他要是变心了,他就变成癞蛤蟆。

他没有变成癞蛤蟆,他失踪了。

他卷了一大笔钱跑了(都怀疑他跑回湖南老家去再也不敢出来),他问梦去所有的朋友都借了钱,问梦去的女友黑椰借了几万元。黑椰目前和梦去关系紧张(梦去自己也没脸再见黑椰了),以后怎么办,谁也不知道。

管它呢,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手里的花被太阳一晒,开始打蔫。

没有等到老付,梦去决定自己打辆车离开约会地点。

她独自赶到百合举行婚礼的那家饭店,再不去就来不及了。现在的人结婚闪电离婚闪电都像老付这么慢吞吞的,恐怕人家结完了又都离了,你才赶到现场,到那时除了对朋友咧嘴傻笑,尴尬得不得了,你还能干什么呢。

这一天不知是什么好日子,结婚的人特别多,是星期天阴历双数阳历双数还是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含义,梦去搞不清楚,梦去努力寻找的是她的朋友和朋友的那桌酒席,那家饭店有众多华丽的餐厅,每个餐厅里都贴着大红喜字,有穿西装的新郎和戴白纱的新娘,站在高处台子上羞涩地笑着别别扭扭地讲述他们的恋爱经历,梦去稍有近视,新郎新娘的扮相都是一样的,她笑吟吟地在一张桌子上坐下来喝了两杯味道还不错的红葡萄酒之后,才发现台上的新郎新娘并不是百合与胡楠。

“百合与胡楠?”

穿紧制服的侍者手拿托盘眨巴眨巴小眼睛,迷惑了好一阵子才说:要不你到上面一层的餐厅去看看。

梦去沮丧地垂着头,没精打采地从喜洋洋的人群中穿过去,她知道此刻自己的脸一定难看得像只灰茄子。她感到热极了,内衣紧贴在皮肤上,像一只只紧抓住皮肤表面的手,湿热难忍,她真想跳到一池冰水里去洗个澡,然后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睡一觉。喧嚣的人声逐渐大了起来,百合出现在喧嚣的人群中间,扬着手,在大声说着什么,不像新娘,倒像一个节目主持人之类的角色。

梦去交给她一把干花。

“没办法,外面太阳太大了。”

百合夸张地朝梦去后面张望着,你那位呢?

“哪位呀别看了,就我一个。”

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胡楠风度翩翩地走过来对梦去道:“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

“什么呀?”

喝喜酒呀你们是不是快结婚了?

“还早呢。”梦去说,“现在正在试婚。”

人群里发出一阵欢快的尖叫。

梦去坐在一大群陌生人中间开始喝酒吃菜,饭吃到一半老付才出现在婚礼的某个角落,他朝梦去走过来,尴尬地微笑,用纸巾擦汗,解释来解释去梦去也没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迟到。

那天婚礼快要结束的时候,新郎胡楠突然失态,他又像那天在地铁上一样,说他看到洋子了。确实有个跟洋子剪着同样发型的女人背影一闪就不见了。梦去说她也看见了,但那不是洋子。胡楠不信,他丢下满屋的客人,不顾一切追了出去。

§§§第三节床上的玩偶

百合结婚以后,梦去只好暂时搬回家去住。父母的关系仍很紧张,两人坐在那里吃饭都拧着那么一股劲,一句话也不说,他们相互厌烦却又卡相互盯着,一个出门了,另一个就坐立不安想要知道他到底去哪儿了。他们对梦去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梦去有时跟老付找地方亲热,很晚才回家。她自己拿钥匙进门,没人管她。

参加完婚礼的那天晚上,梦去挽着老付的胳膊走在街上,问老付她能不能搬到他家去住,老付生硬地拒绝说“这不可能”。

梦去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冷到脚。她从没见过老付用那么冷漠的目光看她,这和在床上热烈亲吻她的男人判若两人。

她经常被老付带回家,在床上一呆就是大半天,两人连水都不喝一口,就只是**。中药味儿在空气中弥散,梦去躺在老付家那张吱嘎作响的床上,看他上上下下折腾,心里忍不住喜欢他。他的影子重叠着影子,像蒸气似地弥散在空气中,他不断改变姿势,他浑身上下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干完一次很快就恢复了,又要求进入下一轮战斗。跟老付在一起提什么要求都可以,但一提搬到一起住,他立刻板着脸说那可不行。

有一天,他们一直缠绵到临近午夜,梦去躺在男友的床上,听到外间屋有人哭的声音。在宁静的夜里那种嘤嘤的哭声听起来十分恐怖,时断时续,男友的手还搭在梦去身上,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味儿了。

梦去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她把胸罩的挂钩扣好,又四处寻找不知扔到哪儿去了的内裤。在她穿衣服的过程中,那种断断续续的声音还有,可当她穿好衣服走出去的时候,门厅里空无一人,有一只猫脸形状的电子闹钟,在灯下嘀哒嘀哒走得正欢。

梦去想,该走了。

梦去像一只轻手轻脚的猫那样悄无声息地溜到街上,她独自一人走在路灯下,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她再也不想做别人床上的玩偶了,她只想有一个稳定的、哪怕是乏味的家。

§§§第四节左耳与右耳

对梦去来说,父亲是左耳,母亲是右耳,他们在她耳朵里轮番轰炸,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裂开了。

父亲说,你母亲是个疯子神经病幻想狂。

母亲说,你父亲是个酒鬼骗子性无能者。

父亲说,受够了,受够了。

母亲说,我这辈子算是看错人了。

父亲说……

母亲说……

骂人的话从梦去的左耳流淌到右耳,再从右耳折返回来,嗡嗡嗡嗡,像多而无序的苍蝇,有时梦去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着,仍听到那些声音在她耳朵眼里出出进进,那些难听而刺耳的字眼像一根根小针似地扎着她的全身,疼极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吵架,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好,有的时候两个人高高兴兴一起出门,回来的时候却总是吵个鼻青脸肿,摔杯子砸碗犹如家常便饭,有一天,全家只好用方便纸盒吃饭,因为碗厨里的碗全都被砸光了。

近来梦去心灰意冷,除了家里、办公室她什么地方也不去,老付打来的电话,统统被她以各种借口回绝,她受不了老付那种躲躲闪闪的爱情,估计老付原来早就有了固定的女朋友,才把她这么掖着藏着像个见不得人的什么怪物。

老付在电话里烦躁不安地说:

“你听我解释……”

“我跟她都快断了,她……”

“梦去,我们见面谈好不好?”

梦去一言不发,挂断电话,她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景物发呆。家里的事她懒得再想。窗外天空变得模糊而且灰暗,看起来就要下雨了。过了一会儿,老付的电话再打来时,她让别的同事替她接,就说她在开会,无法接听。

梦去心里清楚,老付之类的男人一个个全都把她当成免费午餐可以用,但用不着花钱。

在爱情的名义下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免费午餐

这四个字触目地写在单位食堂的小黑板上,梦去每回去打饭,心里都要收紧一下,觉得那四个字刺激得她很难过。

§§§第五节混乱与焦灼

百合面色憔悴地出现在梦去面前,梦去差点没认出来她,她的眼袋越发明显了,未经染烫的头发也现出几绺白发,她们在单位门口的太阳地里站着说话,不时有人从门口经过,扭过脸来看她们。

她们在单位附近找了个喝冷饮的地方坐下来说话。

百合说有要紧的话要跟梦去说。

她们一人要了一瓶酸奶,白瓷瓶的,看上去有点冷。

胡楠疯了。百合一上来就说这句话,把梦去吓了一跳。百合说胡楠确实疯了,自从那天婚礼上他当众出丑,他就一天也没正常过。他总是说他在某某某个地方看见他过去的女朋友了,他有时还跟踪一些他认为长得像他女友的人,一跟就跟出半站地去,有回他跟踪一个女人,让人当流氓骂了一顿,没打他一顿就算好的了。百合说着说着,眼泪就涌上来了。梦去忙站起来四处张罗着帮她找餐巾纸。

你说,我嫁给这样一个人,后半生可怎么过呀?

“他心里根本就没我,他半夜常叫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叫得可响了。”

我是被鬼打了头了,没事找事,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想起来要结婚?

梦去,接受我的教训,你可千万别结婚。

百合一句接一句,梦去根本插不上嘴,就只有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听着,冷饮店里开着过足的冷气,梦去不时地摸摸胳膊,她感觉有点冷。

梦去说:“你别着急,他可能是受了刺激,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百合用吸管用力吸瓶中的酸奶,双颊凹陷下去,额头上出现排列整齐的三条抬头纹。

“我怎么能不着急呢。”她说,“你千万别学我,人一结婚就全完了,谈恋爱时那种感觉一点也找不到了。”

百合在梦去面前发了一通牢骚,两人吃了一肚子冷饮,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肚子里的冰块哗啦哗啦响。

这天夜里,梦去梦见班车在行驶过程中突然爆炸。这个梦像白天真实发生过的事物一样清晰,所有的细节梦去在醒来之后都能回忆得清清楚楚。她像每天早上一样昏昏沉沉地在路边等班车,路边的行人全都垂着头,他们服装的式样很古怪,男人女人的衣服看上去都颇有几分类似(又像古代服装),他们在路边像没有生命的纸人一样飘过去,源源不断总有人在那儿走又好像是同一拨人在反复重复某一个动作。梦去焦急地站在树下不停地看表,电子表的指针像被磁铁吸住了,艰难地、转速极慢地一格一格跳动着。云层低得不可思议(雨就要来了吗?),班车终于从云层中缓缓地开过来。

车门打开。

一张黑色的嘴将梦去吞了进去。

梦去感到自己好像一头钻进了鲸鱼的肚子,里面既黑暗又没有空气,胸口闷得厉害,无法呼吸。

梦去想要返身出去已经不可能了,车门已经关死,车子像失去控制的野兽那般向前狂奔,车窗外的景物快速向后撤退,车上的人全都坐在座位上凝然不动,没有惊慌,甚至没有什么表情。梦去凑过去仔细地看,发现那一张张全都是熟人的脸,其中有郭东立、百合、胡楠、黑椰、张启明甚至还有死去的洋子。梦去想要喊叫,可无论她怎样努力,总是发不出声来。从车窗的玻璃上她看到自己的嘴一张一合,她的胳膊胡乱挥舞着,头发飘散在空中,像传电的金属一样一根根绷得笔直……

在班车爆炸的前一秒钟,梦去被嗡嗡作晌的电子闹钟吵醒了。看看时间,真的要去赶班车了。刷牙的时候,梦去在镜子里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了黑眼圈。她想,过不了多久,她的眼睛底下可能就会长出像百合那样的眼袋来,那是永远也洗不掉的焦虑的印迹,梦去想在那印迹到来之前就把自己解决掉。

§§

妹妹梦去姐姐梦来105_十五章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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