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你怎么进入了这里?】袁曦正要跨出这座变得像是灵堂一般的礼堂的大门的时候,她的内心深处,突然响起另一个类似女孩的声音,这种“声音”是以袁曦本身的意念的形式出现的,就好像袁曦自己在想象有人在她的心中说话,但是其实并非是她真的在想些什么,而是有另一个存在在用她的想法和她交流。
“夕影?你醒过来了?”袁曦脱口而出,要是在外人看来她是在对空气自言自语,但是接着,袁曦身后有人轻拍她的肩膀。
袁曦转头一看,正巧看见她自己的影子脱离了她的身体,在袁曦的身后凝结成了一个黑色的少女人影,只是这个人影并非是二维的影子,而是三维立体形态的女孩身影,袁曦实在没有想到,她自己的影子还能活过来。
“不是我醒了过来,而是你自己闯入了我的世界!”夕影焦急地说,袁曦从来没有想到过,和她自己的影子说话是这样的感受。
“你的世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看到刚刚那个长的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孩没有?她又是什么人?”袁曦问。
“这里是里灵界,完全唯心所转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人类心灵的映射,如果说现实世界是物质决定精神的话,这里就是精神决定物质,万事万物,全部都是唯心所造,也只有在这样的世界里,我这样纯粹的意识体才能彻底投影现身为实体。”
“你的意思是,先前跑出去那个女孩,也是我的意识投影?”
“我不知道。”
“你还有不知道的事情?”
“就算是里灵界,也并非是完全随着你的念头转动的,里灵界,可以说是不知道多少人共同的意识映射,无数的心灵共同作用,无数的意识海相互影响,可以说,这里是无数人共同做的一个梦境。谁知道那是你的哪个荒诞不经的念头,还是别人的一个不知所云的怪梦?我只是希望那不会是……”夕影的声音突然变低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会是什么?”
“不会是过去曾经拥有‘袁曦’这个名字的那个人吧?”夕影有些忐忑地说:“我一直怀疑,她没有真正地死掉。”
“能不能和我直说,你、我、她,我们三个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你叫夕影,我曾经叫袁熙,她是过去的袁曦,究竟是什么把我们三个连接起来的?我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了,有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袁曦迷惘地问。
“我不想说,不愿意说,也不能说。真相对你还太残酷了,没有到必要的时间,我是不会说的。”夕影坚决地摇头,袁曦实在不明白她是在试图向自己隐瞒什么,又究竟有什么必要向她隐瞒。既然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为什么这些古怪的人们总会遮遮掩掩?既然命运已经残酷如斯,为什么还要等到它真正展露出獠牙的时候才向自己揭露事象的全图?
“既然她在你面前现身了,那肯定有她自己的目的所在,那就去找她吧,如果她真的是曾经的那个袁曦的话,她应该不会对你有恶意。”夕影意味深长地说:“可是如果有一天真的见到她了,我劝你最好是……”
“杀了她。”伴随着这一声冰冷的劝告,夕影的目光冰冷,夕影的神情淡漠。
“我和她究竟有什么仇怨,何至于到你所说的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我又为什么要杀了她?”袁曦抗拒地说,总有如夕影这样的人不给任何解释地就下达这样的命令,还一幅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样子,就像一个个大人在笑着哄骗孩子,把孩子挡在身后不让她去看见那些“真实世界”的风景,可是袁曦现在都快要三十的人了,能称之为“孩子”吗?
“世界上只能有一个袁曦,理由就是这么简单。”夕影不想多说的样子,她的身体再次崩溃,又融化成了袁曦的影子倒向袁曦的身后。
【我现在随时可以变成那个形态,可是经过刚刚的战斗,我还很累,需要休息。所以,需要我的帮助的时候在你的心里对我喊一声就可以了,你的所有想法,我都听得见的,如果没有事情,就不要打扰我了。】心中再次响起夕影的声音,然后就归于沉寂,任袁曦再怎么呼喊她,她都没了动静。
夕影的出现没有给袁曦提供任何安慰,相反,还为那个一言不发神出鬼没的少女添上一分不祥的色彩,曾经应该已经死去的“袁曦”,现在却又在这片作为无数人类心灵投影的世界中出现,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现在她知道自己的心灵世界都有另一个人在窥伺,她有时候连想事情都不敢乱想了,生怕脑袋里一些隐秘的念头都被夕影给听到,人的心灵作为独属于人类的最后空间,现在也被他人侵占,袁曦是空有一腔怨气却无从发泄,她总不能喊夕影自己滚出来吧?
因为内心中那种令人不安的窥伺感觉,袁曦索性不再多想,走出了“灵堂”的大门,恍如隔世。
礼堂之外,毫无疑问还是一片静谧长夜,天空永恒地悬挂着深红色的月亮,只不过在这个所谓“里灵界”中,就连血月都变成了圆满的满月,在天空大如磨盘,袁曦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月亮,就算是日出时刻,恐怕也不会大到这种夸张的地步,甚至她可以清楚地看见血月上荡漾的环形山、和黑斑……血月难道还是一颗和普通月亮一般的卫星吗?袁曦实在想不明白这血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难道所谓的神灵,就是一颗天体一般的存在?
袁曦沿着从礼堂到教学楼的漫长绿化过道行走,过道两侧是一棵棵枯黄的老树,老树之后是学校修建的高大围墙,墙上顶端还缠绕有铁丝防备学生翻墙逃走,本来墙后都是学校附近居民小区的平房,但是现在两侧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灰色迷雾笼罩,月光薄如轻纱,流淌在迷雾之上。
不只是两侧,袁曦向身后本来是校门的地方望去,她的身后自然不出所料不可能有出路,通往外界的一中光鲜的校门根本就不复存在,学校的大路凭空开裂,本来应该是大门的地方又是一处无底的悬崖,悬崖之下也涌动着黑暗和迷雾,袁曦在灵界里已经经历过两次从高处坠落的“跳崖”经历了,她可不敢再一次赌运气试试从这里跳下去会有什么下场。
袁曦放弃了从校门逃脱的想法,转身看向学校向上通往前门小花园走道的时候,果然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看到另一个袁曦正在一棵枯树下行走,她把两只手负在身后,握着那朵半枯萎的黑色曼陀罗,一步一步轻轻地行走,****的足踏在冰冷的地面砖块上,下身的绯红花边裙摆随着微风飘摇飞扬,她满头的黑发流动如云,整个人都美得不真实,似乎下一刻就会像玻璃一样破碎成无数块。
那个女孩走过的枯死的树上,都有青绿的嫩芽发芽,一朵朵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此起彼伏的在树上绽放,那是一朵朵鲜红如血的樱花,将这片迷雾笼罩的幽暗过道里添上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红,如同美人微笑的嘴角鲜嫩的唇、粉红的舌,仿佛黑色和鲜红色是这个世界仅剩的两种色调。
她果然一直在等着自己。
袁曦听说过一中大门后的绿化道两侧都是樱花树,每年春天盛开的时候是临杨一中的一大奇景,只是她没想到她第一次看到一中的樱花大道却是在这样的时节,看到这样诡异而又美丽的景色。
袁曦跟着女孩一步步地行走着,不急不缓,却像是在踏着一只古老的歌谣,那莲花般开落的裙摆之间有着古奥的韵律,又像是一只永恒的诅咒。不论袁曦的步伐有多快或者多慢,不论袁曦是跑是跳是退是进,那个女孩的背影始终在她的眼前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走着,走向前方的迷雾之中,袁曦永远也追不上她,却也永远甩不脱她。
她像是一个残像,一只幽灵,一道跗骨之蛆般的影子,又像是那天边最纯净美好到无瑕的虹光。
你究竟想把我引往何方?袁曦压住心中的疑惑加快了脚步,之前上学的时候早上走过好多遍的这条斜坡走道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如此漫长,长到给袁曦永生永世都走不到尽头的错觉。
袁曦没有注意到,她所进过的地方,所有樱花树上的血色樱花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满树的樱花在她身后纷纷扬扬地落下,铺了满地再凋零粉碎为尘沙,刚刚还满山红遍,转眼就满地落红。
两个面目相同的女孩,一前一后,亦步亦趋,一个一步步带来绽放的生,另一个却一步步带来凋零的死,生发与死亡,在这条不长的樱花大道上合唱又低吟。
盛开再凋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