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最后那两三年之前,他对她也是真的疼宠了好几年!
人生也许谁都有糊涂的时候。景泰糊涂过。但好在最后这几个月,他没有再做糊涂事,反而是尽其所能地教导着大周继位的储君。
不就是想亲眼看看自己治理了半辈子的江山、看看甘州、看看西北么?
她一定会满足他的愿望!
当天,原本打算再多休整休整的队伍即刻就出发了。而且是日夜兼程赶往西北。
百里芸把景泰和屠果一起带上了自己的玉驾凤车。
并给明太医和毛老太医下了死命令,说这个老人是曾经救过她的命的恩人,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的命,让他至少能走完甘州、看到西北的城池和民生。
景泰一会儿昏迷、一会儿清醒。走出甘州的时候,已经连粥汤都咽不下去了。只靠含在口中的参片吊命。
即使是这样,只要清醒的时候,他都坚持掀开车帘,让屠果把他的头托起来,全神贯注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或田野阡陌,或远近炊烟,或街市楼阁,或黄沙漫漫。
终于在两日两夜、所有人不眠不休的日夜兼程后,看到了西北第一座城池的城门。
车驾粼粼驶入城门的那一刻,靠在屠果怀中,已经气息奄奄的景泰帝忽然颤抖着推开屠果,自己坐了起来。
他如一个还在位的帝王般正襟危坐着,脸上露出骄傲的、满足的笑意:“朕……朕是大周……第一个巡……巡游到……西北……”
言未毕,闭目垂首,含笑而逝。
屠果一把扶住祖父的尸身,压着气息痛哭失声。百里芸扶着肚子扭头靠进拓跋猎的胸口,遮住了自己陡然红了的眼眶。
整个队伍穿城而过。出城之后数里,分出了一支百人的卫队,乔装改扮,护送景泰帝的尸身回京。
景泰帝即将真正薨逝的密信早已急递入京,初平帝必定已经在京中安排照应。等景泰的尸身一到,就会秘密地开启皇陵,用真身将原来的假尸替出。
百里芸问屠果是否随灵柩回京。屠果红肿着眼睛摇摇头:“比起亲自护送他回京,他更希望我能做好他交代我的事。西北这一趟,我得替他好好地看清楚。等回京后……我再去皇陵告诉他!”
百里芸又看向几天功夫就悲伤得瘦了一大圈的高公公。高公公抹着眼泪道:“老爷从逃出南境之后,昏过去第一次之后就交代,让老奴好好跟着长公主殿下。他说,让老奴替他多照顾殿下,把他这个义父该做没做的……都补一补。”
百里芸闻言忍不住转过身子又红了眼眶。
景泰,这傲娇的、让她忍不住想哭的臭老头……
西北这边,虽然一路都有驿站给王府传信,但镇北王府不知道队伍中还有特殊人物,因此按规矩,迎接的仪程是在西北主城的城门口。
为了让太子避开王府众人,前一日,百里芸召提前回来打点的外管家刘典新前来。屠果跟着刘典新悄悄离开了队伍,直接前往云烈山庄落脚。
主城城门外,当年的东亭郡王拓跋涵带着新娘子曾玉娇回西北,是拓跋猎代表王府来接。
而今日,现任的东亭郡王拓跋猎同样是带着新婚妻子回来。城门口除了率队队来迎的世子拓拔谨,还站着乌压压一片西北当地的官员。
原因无他,只因为郡王的这位新婚妻子乃是超一品的长公主,品级与西北的最高统领镇北王并肩。
玉驾停鸾,百里芸在拓跋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对面的拓拔谨率先躬身行礼:“臣拓拔谨,率西北三郡臣工,恭迎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一众官员跪伏于地,山呼:“恭迎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景泰刚刚去世,百里芸的心情不好。脸上也没什么笑纹,嗓子也有些哑,只勉强淡淡道:“免礼,平身。”
高公公便在一旁唱奏:“殿下谕:免礼!平身!”
众官员一愣。在场官员进过宫的没几个,大部分都只听说过太监唱礼,还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第一次亲身经历,心下不免都有几分惊诧。有那不知就里的,免不了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惊疑。
能当官的都是学过礼的。按制,这太监唱礼可不是一个公主能享受的待遇。长公主也不行。
眼前这位长公主殿下,逾制了吧?
众人还在发愣,只听拓拔谨肃声道:“谢殿下!”才回过神来,忙齐声道:“谢殿下!”然后纷纷起身。
这一起身抬头,三位郡守中,那两位在景泰年间进过宫述过职、见过景泰帝的郡守看清那位唱礼公公的面貌,顿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