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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陈依在酒店房间里失眠了,她抱着枕头凝视着漆黑的窗帘,只觉得隔着墙,能感受到白祁的呼吸,似乎她只要轻轻一翻身,就和过去一般,被他一手拢进怀抱里。
想挣脱他,无论身心,陈依狠狠地闭上眼,想象一条河,将他们划清了界限。
一夜过去,她在开门时,甚至有些迟疑,去自助餐厅用早餐时也忍不住环顾四周,她以为会见到白祁,然而并没有,心里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丢了一口气,又过了两日,她才在公司的小型股东会议上见到他,而他却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仿佛那天夜里,他对她的邀请,不过是她的一场臆梦。
散会后,白祁坐在桌沿,伸手拦着正要离去的陈依,“德国歌剧《女武神》的VIP座,很难得的,从晚上六点到凌晨,腾出时间吧。”
“不要擅自做主。”陈依推开他的胳膊,冷冷地说,“我没空。”
她此刻的态度与共进晚餐的那一晚实在是天壤之别,这叫白祁有些不太适应,因为他以为经历了那一场大雨之后的交心,她与他之间由于分手而产生的裂隙好歹弥合了一些,不过他也不会因此却步,他摊开手,示意她畅行无阻,“没关系,来日方长。”他说。
2
看来白祁是做好了要打持久战的准备,面对陈依的冷漠,他既不生气也不焦躁,而且对她的“打扰”也很有分寸,不过是时不时约一下晚饭或是话剧,暂且一次都没成功就是了,他自己还有本职工作,这公司如果不开股东会议,他也不会特地来跑一趟。
虽然这“追求”的“姿势”显得有些太漫不经心了,但陈依知道,对于白祁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是一个心比天高的男人,对于他提出的约会,但凡有一次拒绝便不会有第二次了,然而,他已经见缝插针地向她提出了一百次,“陈依,有家不错的意大利餐厅。”“陈依,大使馆那边的辛德勒餐厅吃过吗?”“陈依,王府中环有个不错的咖啡店。”“陈依,央美那边有个画展。”“陈依,国博在展出梵高的虚拟现实展。”……
白祁的声音快形成包裹陈依的环绕音响了,这营造出来的“恼人”效果还挺令她怀念的,当初还上学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好像一颗小卫星般绕着她转圈圈。
今天散会后,白祁又理所当然地跟进了陈依的办公室,久而久之,公司里的人也见怪不怪了,不过为了避嫌,他们独处时没有再关上过门。
白祁双手插兜,看着陈依收拾东西,“今晚你是回家还是回酒店?一起撸个串吧。”见她连头也不抬,又继续说,“烧肉也不错,大悦城正在搞电影节,咱们先吃一顿,然后刷个通宵电影。”
对于他永远使用祈使句而不是疑问句的小心机,陈依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她白他一眼说,“你是不是就等着我一不小心点个头说‘行’?”
“猜对了。”白祁抱着胳膊,灿烂一笑。
“不行。”陈依叹口气,重复道,“不行。”
她走出门去,白祁跟上道,“别着急。”他语气也确实悠哉,还是那么胸有成竹地带着笑意,“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别急着说不行。”
3
在电梯里,陈依警告白祁不要再跟着自己,今天迟诺说好了会来接她,大家都是理智的成年人,没必要把场面弄得太难堪,白祁只是侧了侧脑袋,又耸了耸肩,然后与她一前一后出了电梯,在临近公司大门时,他放慢了脚步,与她拉开了距离,远远的,能见到迟诺的车停在马路边上。
陈依快步走上前去,不想等迟诺发现白祁在她身后,却被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迎面撞了一下,“对不起!”对方一边道歉,一边有意的以身体拦住了她的去路。
正在陈依困惑时,白祁见到她似乎遇到了麻烦,已经要挽起袖子过来找那陌生男人麻烦了,却见更多戴着同一款帽子的人出现,有男有女,他们将陈依团团围住,正在白祁要发火,陈依也要生气时,这大厅里的广播中有音乐响起,是“火星哥”的《嫁给我》,这九个年轻人突然开始跳舞,从那颇为专业的舞姿看来,不难联想是迟诺通过电视台关系找来的。
路过的人们对这突然的闪舞表演并不知情,纷纷停下脚步观赏起来,陈依一眼就从人群中见到自己的助理,和公司的其他几个员工,见到他们一脸完成任务的激动,就知道幕后人是谁了,等舞者们舞够半分钟时,迟诺便从车里跳了下来,一边踩着舞步一边靠近陈依。
不用猜了,陈依看着迟诺围绕自己唱了两句“宝贝,我想要你嫁给我”的英文歌词,便知道他要求婚,果然他单膝下跪,掏出了一个红丝绒首饰盒,打开来向她展示里面的一枚钻石戒指,精巧的logo印在了盒面内衬里,陈依一眼认出来这个牌子,估摸着他的这枚戒指至少花了八万左右人民币,真的是豁出血本了。
“姐姐,今天是我的生日——”随着迟诺开口,音乐声也停止了,舞者们与路人们屏息以待地隔着数米开外围着他们,他说,“我只有一个愿望,在未来的每一年生日,也都只有这一个愿望,而这个愿望也只有你能为我实现——就是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姐姐,请你嫁给我!”
陈依的头轻轻地动了一动,这微乎其微的动作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她第一反应是要去看一眼白祁,但她还未扭开脸去便立即制止了自己,现在没有理由去看他的反应。
现在正好给了她与他彻底一刀两断的理由。
“好。”她轻轻地点一点头。
也许是因为陈依这个人“难以搞定”的名声远播,所以在场众人包括迟诺都没有反应过来。
尤其是跪在地上仰面望她的迟诺,一时间脸上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他是不敢相信一切会如此顺利的,他以为至少要死皮赖脸地磨她一阵,哪想到,她说了“好”——陈依竟然同意嫁给他了——震惊之后,是巨大的惊喜之感,将他的心绪冲击得七零八落。
迟诺马上哭了起来,“我太幸福了!”
众人这才得了指令般,疯狂地鼓起掌来,顿时掌声如海,在陈依的耳朵里轰鸣乱响,扰得她双眼都失了焦,竟觉得如在梦里,眼前茫茫一片。
迟诺站起来拥抱着陈依,在大家起哄下,甚至亲了她一口,而陈依难得没有抗拒,被动地配合着他,最后任由他随着人群推动,带她回到车里。
在撤离之前,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回首看一眼,却没见到白祁。
4
回了家之后,迟诺向周碧云报喜,拉着她一起外出去他花重金预定的高级粤菜餐厅里吃饭,在席间,他一直滔滔不绝地描绘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而周碧云全程都沉着一张脸,看着用筷子不住扒拉着眼前餐盘的陈依,连连叹气。
迟诺发问:“姐姐,那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陈依抬起头,似乎因为思索而显得口齿迟钝地说,“这个嘛,要么……”
“太急了,真的太急了。”周碧云扬手截住陈依还未接上的话,她对迟诺劈头盖脸地一顿发言,“你们年轻人喜欢搞闪婚,以为这结婚大事儿就是你们俩人之间的事情,也不经过我们家长同意,但我告诉你,迟诺,结婚,是两个大家庭之间的事情,今天,我就算同意了接纳你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但是你爸爸妈妈呢?他们同意让陈依成为你们家的一员吗?说到这个,你看,我们家是明明白白几口人,多少房子,全摊在你眼前了,你呢?我们连你父母都没见过,就算现在是新时代了,不讲旧时候那套规矩,但是你想要跟陈依结婚,我们除了你叫迟诺之外,我们还知道你啥?你家几口人?住哪儿?有房子么?爸爸妈妈干什么的?有退休金吗?这些基本信息咱家也没问过,你不主动提也不安排我们跟你父母见面,这搁哪儿都叫不尊重,我怎么放心把我女儿交给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
迟诺被她这滔滔不绝的数落给弄得双眼发晕,但他脸上笑容并未褪去,因为要与陈依结婚这件事儿实在是值得他高兴好几年,所以他也不恼,马上掏出手机来说,“阿姨,你说的都对,是我考虑得不够全面,确实早该让我妈见一下她未来儿媳妇儿了,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我们正正经经地聊一下这个婚礼怎么办,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一家人可好相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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