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境。
浓雾依旧在不安分地涌动。
虚空之上，五张长椅仿佛从亘古之前就存在于此，原本被浓雾腐蚀的痕迹，竟慢慢复原。
五张长椅中央，高大人影看着眼前坍缩消失的黑球，猛地察觉到什么，毫无征兆地消失在原地。
浓雾翻滚，人影重新出现在钢铁御座后面，想也不想，对准御座上昏迷不醒的矮人，直接当头拍下。
然而就在即将碰触的刹那，原本缠绕于长椅之上的黑光，陡然爆裂开来，紧接着便是一股纯粹而又无比强大的能量冲击。
人影浑身一颤，视野中突兀出现一把修长的锤子，无论造型还是材质，看上去都平平无奇，就好像一把最普通的铁锤，甚至连一点气息都没有散发。
然而人影却知道，这把锤子可是随着先前那场能量冲击出现的。
能够释放出那种程度的能量，锤子可能是凡品吗？
万分之一秒内，人影果断放弃进攻，以最快速度向后撤去，整个人顿时被浓雾淹没，不知所踪。
一道精光乍现。
人影瞳孔骤缩，那把“平凡”的锤子再次出现于视野中，并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迎面直撞而来。
就好像将他的位置牢牢锁定，任凭人影如何再次转换位置，也甩脱不开锤子的追踪。
人影咆哮一声，可惜这处特殊空间，甚至连声音的传递都不被允许，所以只能发出一阵无声嘶吼，强行从旁边揪住一团浓雾，想要延缓锤子的攻势。
这随机应变做出的选择，却像是起到了效果。
锤子原本不可阻挡的气势，在砸入浓雾中后，竟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逐渐有衰退的迹象。
人影心情稍安，却也知道浓雾不可能阻挡住锤子的攻势。
因为……这把不具本体的锤子，正体是一件器灵！
而且是品质极高的天陨的器灵！
人影根本没有闲暇思考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件神器的器灵——或者说，为什么那个名为希留的矮人神明，竟然没有陷入“沉浸”！
如果换做骨朵的主意识投影在这里，或许还能够调用隐秘力量，以最短时间内分析判断那几个神明的状态。
然而很可惜，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只是本就残缺的意识的一道分身，无论思维能力还是实力，都远不及奥丁身上的本体。
这具分身唯一的优势，便是携带、存储了大量隐秘学识。
骨朵深知对付这些土著生物，尤其是他们中实力最高的几个，碾压的战斗力当然是最好选择，但在条件有限的前提下，动用隐秘学识让他们陷入疯狂，或者更深层“沉浸”，无疑是兵不血刃的捷径。
虽然这种方法有可能让这些自诩神明的可怜虫，陷入更深层的地方，引起其他外神的窥探和关注，但这种情况下可以暂时不考虑独吞的问题，毕竟合适的躯壳总共有五个，骨朵还没有贪心到将所有躯壳占据。
外面可是有不少不讲理的家伙，给他们留几个位置，留一点残羹冷炙，也能为自己减少许多麻烦。
所以这道意识分身，通过奥丁本体的记忆，耗费了数千年时间，终于准备溯源，找到了一点进出虚无之境的端倪。
当然，仅仅只是一个“漏洞”，并不代表骨朵可以随意进入，否则他也不会在这副孱弱的躯壳中熬过万年时光，早就杀入那个地方了。
骨朵不得不承认，创造这个奇特空间的人，无论是智慧还是实力，都令人刮目相看。
抛开万年之前那个侥幸击败自己的家伙，虚无之境的创造者、五神口中的巨人王普拉姆，可以算作这颗星球上首位觉醒对规则之力掌控的生命，并且他还更进一步，通过领悟规则之力的变化，创造出逆反规则的全新能力。
这处虚无之境，夹于两个现实之间，明明真实存在于这颗星球之上，内部的规则却偏偏背道而驰，外界的一切关于时间、空间的定义，在这里都毫无意义。
这种环境与星球之外的宇宙，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却不代表外神能够在里面适应和生存。
毕竟这个奇特空间，是脱胎于原有规则，想要进入或者出去，只有做到与创造者同等程度对时空规则的领悟，才有可能实现。
骨朵当然没有耐心再等万年时光，赶超普拉姆这位创造者再进入虚无之境，他选择了一个巧妙的捷径——
五神与奥丁之间，存在着神魂联系，这种联系也是唯一可以穿过虚无之境封锁的东西。
毕竟五神的实力按照这个星球的等级划分，也绝对是最顶尖的，尤其还被关在虚无之境中万年时光，期间为了破除这座牢笼，不知试过了多少方法，要是连一点渗透到外界的技巧都掌握不了，那也不值得被骨朵选中。
在恢复了一定实力后，通过奥丁的记忆，骨朵大致明白自己眼下这副躯壳与五神之间的关系，所以便一直期待对方主动联系。
只可惜万年时光弹指而过，或许是乌托邦时期的那场战斗，耗尽了这些土著神明的力量，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奥丁“本人”，从那以后都一直陷入半强制的休眠状态。
而当时骨朵的意识碎片刚刚拼凑起来，并不完整，只留存了一部分记忆，行动方式更多还是出于本能。
所以骨朵就耐着性子潜伏，等到记忆被彻底唤醒的那一天到来。
而当机会真的出现，来自远古的记忆跨过时空，将骨朵缺损的一些画面重新拼凑，最后一块齿轮也完美嵌合，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而好巧不巧，就在他准备试着主动与五神联系时，对方竟然像是有所预料般提前发来联络，这一下子正中骨朵下怀。
原本他就只是缺少进入虚无之境的契机，这下子通过五神的主动联系，骨朵立刻顺藤摸瓜，终于在无数空间中找到了前往虚无之境的路径。
机不可失，骨朵当机立断，分割出分身反追回去，因为接下来还要与三番两次干扰自己计划的男人交手，骨朵选择保留大半实力，只给这道分身赋予了大量隐秘学识。
这样一来，只要那五个神明主动窥探，哪怕只有一瞬，也会瞬间接收到铺天盖地的隐秘侵蚀，最终不是疯掉，便是彻底沉浸在深渊之中，永无清醒之日。
计划堪称完美无瑕——至少在骨朵的思维中是这样的。
毕竟万年之前，他就有过侵蚀一位土著神明的经验，清楚这些土著神明的弱点，对于远超出自身位阶的隐秘，几乎不具备任何抵抗力。
所以哪怕这具分身的实际战斗力十分低下，只要出其不意地发动突袭，不给这些土著神明反应和提前准备的机会，他就有十足把握能够直接拿下。
而事情的发展……似乎也与预想中相差无几，在进入虚无之境的刹那，分身就捕捉到了五个人的气息。
这些土著神明，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竟然还愚蠢地放出精神力和威压试探。
在他们的意识中，或许依旧将骨朵当成了奥丁，所以只是对他出现在虚无之境中感到诧异和震惊，却没有认识到背后的真正原因。
这正是骨朵最希望看到的，在五神意识投射到自己身上的刹那，便释放了浩如烟海的隐秘学识，这些土著神明一个不落，瞬间被震慑住，并且随着时间流逝，逐渐陷入更深层沉浸。
最开始还能稍微反抗一下，但越到后面，属于他们的自主意识就变得越薄弱，最终彻底消失殆尽。
而那个身材最高大的兽人神明，则是直接陷入疯狂，在虚空之中无目的无意识地肆意耗费能量，甚至还主动向其他四人进攻。
好不容易得到的五副较为完美的躯壳，骨朵自然不会允许他们自相残杀，当即让那个兽人安定下来，然后将他们重新排回座位上，开始进一步侵蚀。
无数能量和记忆碎片，通过传输涌入骨朵大脑，许多驳杂的画面不停在眼前显现。
这些画面都是五个土著神明的过往，骨朵大致扫了几眼，因为只是最开始汲取，所以大多都是毫无价值的“废品”，所以没看多久就暂时脱离出来。
反正等彻底转化完毕后，这些土著神明的记忆就会事无巨细、全部呈现在骨朵面前，无论是隐藏在意识多深处的秘密，骨朵都可以随意读取。
事情的发展本该如此。
而在这些记忆传输的过程中，骨朵还发现了“意外惊喜”——这些土著神明，竟然都拥有，或者曾经拥有神器！
这让骨朵喜出望外，虽然那些神器一同被封锁，在虚无之境中无法使用，可他能够与现实中的本体建立联系，通过秘法将关于神器的信息传送回去。
只要记忆足够完整，他甚至能够短暂重现出神器的力量！
如果说原本对付那个黑白头发的男人，骨朵还心存些许忌惮，尤其那把曾经斩断他主体的神器，更是最需要警惕的存在。
而现在，他相当于一下子获得了五把神器，哪怕品秩上都没有那一件高，可五件加在一起，也足以碾压那把神剑。
所以这道意识分神迫不及待的将关于神器的信息传送回去，为本体增添胜利的筹码。
意外，就是从凝聚记忆的黑球突然破裂开始的。
当记忆传输出现中断的一瞬间，骨朵还以为是受到了周围环境的影响，毕竟虚无之境中屏蔽一切规则，说不定就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故。
然而骨朵尝试了几次，竟然都无法修复，并且这个时候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留在那五个土著神明体内的烙印，竟然同时失去联系！
一个人身上发生意外，或许还能当做偶然，可现在所有人同时失去联系，骨朵就算再迟钝，也已经意识到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可直到锤子出现的那一刻，骨朵都没能接受事实——
那个矮人神明，竟然恢复了意识！
并且不止从沉浸状态中苏醒这么简单，甚至还召唤出神器的器灵，对他围追堵截！
局面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骨朵仓皇而逃的同时，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个矮人神明，是如何脱离隐秘控制的？
明明自己先前已经接收了他的记忆，哪怕现在都能回忆起一些矮人族的过往画面，按理说没有任何可能会中断传输。
好在浓雾暂时限制住了锤子的进攻，骨朵总算稍稍能够喘息一口气，然而还未等他作出下一步行动，一丝凉意突然从后背泛起，并快速涌遍全身。
一个拳头无声无息出现在骨朵背后，闪烁着耀眼而璀璨的光辉，像是镶满了宝石和钻石，就那么朴实无华地轻轻按在骨朵后背上。
一股蛮横的力量直接冲进骨朵体内，本就只是意识分身的他，登时全身能量都被这一拳打乱，就像是陡然决堤的大河，有些地方能量堵塞，有些地方能量却直接蔓延开来，冲击的到处都是。
“怎么可能……”
骨朵满脸难以置信，回头看着那张曾几何时无比熟悉的脸，发出无声的询问。
原来不只是那个矮人神明摆脱了束缚，这个万年之前曾经与自己融合过的人族神明，竟然也恢复意识！
等等——
骨朵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先前五个土著神明都中断了联系，难道……所有人都摆脱了隐秘的侵蚀？！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直接让骨朵陷入更加难以自拔的疑惑与震惊中。
他想否定这种可能，但事实却又毫无疑问地摆在眼前，无从辩驳。
“不可能……”
思想上仍旧无法接受，但身体已经做出了本能反应，骨朵下意识想要快速聚拢力量，迅速解决掉眼前两人，或者暂时逃离。
虽然这副分身不具备多强的战斗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对付这些土著神明，至少还是能够撑持一段时间的。
然而一道冷冽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别给他恢复的机会。”
一阵轻快的旋律在耳畔响起。
在这个本该没有任何声音出现的环境下，骨朵真的听见了声音！
一个隐约的号角轮廓驱散掉浓雾，显露出另外三道人影，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