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说来,佘庆与燕无暇也算得上是曾经的敌人了,他二人一人效忠于熙州,一人是蜀国八校尉,在半年之前还分属两个敌对的阵营,此时出手,很难说没有‘私’下考量之意。
眼见碎裂的酒壶迸‘射’而来,佘庆哪里肯躲开?他原本就是以勇悍著称的冲煞军之人,此时见着了身为‘射’声校尉的燕无暇,自然是选择最粗暴却也最能显现实力的方法以身为盾,直接迎着碎片上前直冲燕无暇而去。
燕无暇接受的是正规的军事教育,哪里见过这种野蛮的打法,按照他的估计,对方应该闪身而退或者找东西来狼狈地抵挡一番才是。
莫非他知道自己只是虚晃一招吓他一下而已?
佘庆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在决定硬捍燕无暇的攻击之前便已做好了受伤的准备,等到腾身前冲接触到疾‘射’而来的第一枚碎片时却愕然发现,那看上去杀气重重的碎片,实际上的力道却远远逊‘色’,打在身上也只是微微一疼。以他自身的实力来估‘摸’,竟是连五成的力道都不到。
开始的时候,他还担心此中有诈,因为若是按照攻敌的一般思路,此时力道不足的碎片便好比残兵弱将,起到的是麻痹敌人、‘诱’敌深入的作用,如果万一放松了,那么接下来被会被隐藏于其后的强兵打个措手不及谁知道酒壶散出的诸多碎片中有没有藏着这样令自己猝不及防的呢!
意识到这一点,佘庆的神经反而绷得更紧,愈发小心地应对这后续而来的大小碎片。
全部都是纸老虎!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佘庆已经冲到了燕无暇的身前,在距他半丈左右的距离外停下,怔怔地看着也是一脸惊愕的燕无暇。
“你这个……这一招叫什么?”沉默半晌,佘庆当先开口问道。
“虚发。”定了定神,燕无暇应道。
虚发?佘庆听到这名字,反而第一时间想起了“箭无虚发”几个字不过眼前燕无暇的做法,好像与这个词完全是背道而驰啊。
“请恕我直言……”一边说着,佘庆一边观察着燕无暇苍白‘色’的脸,道:“我听说您的箭术天下之人鲜有能匹敌的,那么自然是不论箭术还是关于箭术的理解都应该比着一般人高才是。看方才的这一招,理应还有与之相配合的实招在吧?”
“不错。”燕无暇点点头,却没有一丝要进一步解释的意图。
佘庆暗中叹气,只好又问道:“那为何方才不……”
“你是想死在我的箭上么?”听闻佘庆这样问,燕无暇脸上浮现几许嘲讽之‘色’,反问佘庆。
“那倒没有这个打算,你知道吧,我去年刚完婚,然后一个多月之后就出来了……”佘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你便是想死在我的箭上,我也没办法成全你了。”说着这话,燕无暇脸上笑意更甚,慢慢地将双手抬到佘庆跟前笑问:“你看这样的手,如何能‘射’出杀人的箭?”
展示在佘庆眼前的是一双修长的手,若不是注意到他左手的掌心和右手的食、中二指处那磨得锃亮的老茧,佘庆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是一双专‘门’用来杀人的手。
然而,手修长、手上有老茧,都不是燕无暇让佘庆看的重点。他想让佘庆看到的是那双颤颤巍巍似筛糠般不停哆嗦的手废手。方才那看上去杀气腾腾的碎片,便是由这样一双手发出去的。
佘庆这才明白他方才的嘲讽之‘色’只怕是笑他自己吧!对于一个以箭术立世的武者来说,残废的双手便意味着他很难再握弓‘射’箭,也便意味着他不得不就此放弃箭术。
“正如你所说,既然有‘虚发’那也便有对应的实招,方才你迎上来的时候想来也一定在担心:或许碰到的这力道并不大的碎片只是一个让人放松大意的幌子呢?”见佘庆点头,燕无暇情绪忽然变得‘激’动,厉声道:“我若能有原来七成的本事,你不付出些什么休想能近得我身!”
“这个,我相信。”佘庆点点头,心中对燕无暇所说的这般箭术更是惊叹不已:自己看上去是轻而易举地近到他的身前,实际上也只是误打误撞了而已,真实的情况只有自己清楚正是因为担心随时会有凝聚了强力的碎片飞来,所以他的‘精’力早在行进的过程中便已消耗得所剩无几了,若非燕无暇没有后手或者力道不足,自己恐怕早已受伤了。
单单是一道“虚发”便有这种效果,若是实招会如何?可以想见,虽然这种蕴含了巨力的实招不会‘射’出太多,但却能保证每一招都令被‘射’之人疲于应对,稍有不慎便会一着毙命。
那么,若是这一虚一实配合着‘射’呢?恐怕即便
是杨城主那般的高手也会大感头疼吧?若是再加上自己……
想到这里,佘庆心中一阵‘激’动,看向燕无暇的目光也闪耀出耀眼的‘精’芒。
“我就直说了!”见燕无暇不解地望着自己,佘庆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直接道:“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哦?什么‘交’易?”燕无暇虽在心中已对佘庆所说的‘交’易隐约猜出是什么内容,却仍然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帮你去杀孔仲义,为你因守城而殉国的众位同僚报仇。”
“相对的呢?”燕无暇轻笑,紧接着问。
“你教我箭术,只要这一虚一实两招就可以。”抑制住心中的‘激’动,佘庆故作镇静道。
“不用!”话音刚落,得来的不是燕无暇的感‘激’,而是冷声的拒绝。
佘庆脸上一愣,顾不得装作镇定,急声道:“你想清楚,以你现在的实力,是报不了什么仇的……”
“我知道。”燕无暇沉声道,“所以我才想亲自去杀了他。”见佘庆脸上一愣,他轻笑:“你不觉得若是能够做成自己原本不可能做成的事情,其实也是一件‘挺’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话是没错……”见燕无暇固执,佘庆轻叹一口气,自己刚刚看到了希望,却没想到这么快便落成了泡影……
“不过,我倒是有另外一番‘交’易想与你做,你有没有兴趣听一下?”
见佘庆点头,燕无暇道:“我可以按你所希望将这一虚一实两招甚至是虚实结合的第三招教给你……”
“什么?此话当真?”佘庆原本已变得失望的心此时听到燕无暇所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自己是听错了。
“你先别高兴,我还有条件。”说到这里,燕无暇的声音也变得迟疑了许多,这番变化不禁令佘庆心中一惊,努力沉下心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力量。”轻吐二字,燕无暇又道:“不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让我恢复这双手的力量不用太多,七成、八成就可以,我便用箭术来与你换。”
“你……”佘庆心中一惊,听这话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有短时间提升实力的秘技一般……不,这绝对不可能,
知道这件事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而在其中似乎还没有谁与之前一直远在昆州的燕无暇接触过。
那也便是说,他这是病急‘乱’投医,正巧撞到自己这里来了?
“你……你大可不必与我做这样一份‘交’易。”不动声‘色’地,佘庆瞄了燕无暇两眼,却见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委婉的拒绝。
“纵使你不说,等见了我家先生和大先生,他们也会尽力帮你恢复的,虽然不能说是百分之百的有把握,不过想来以他们的本事也会有很高的成功可能吧……”
“我不想这样做。”燕无暇道,“我不想将自己双手的恢复赌在一句‘可能’上,我要的是一定能够恢复的方法,所以才说即使是恢复七成、八成的力量也没有关系。另外……”
“另外?”佘庆不明白,这个人难道就不能先等两位先生看过之后再来决定治还是不治么?
“即使是能治好,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手还能‘射’箭。”说出这话时,燕无暇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决绝,佘庆只对他这话中之意感到费解,虽然相距较近却也并没有注意到。
当然了,这只是燕无暇讲出来的两个理由,而在他心中尚有一个不愿意的原因没讲:自己被他熙州人救命养伤就已经欠下一个还不尽的人情了,此时再让与熙州关系密切的四愁斋之人为自己治伤,恐怕纵使有十条命也不够还这人情的了!熙州之人,个个居心叵测,与大蜀有着数百年的仇恨,虽说已经归顺大蜀,但杨武之心世人皆知,他决计不能与这群口是心非之人有太多‘交’集这要是陛下还活着的话,也是不愿看到的。
自己身为八校尉已经令陛下失望了两次,刺驾、失城哪一次不是灭族大罪?若是再加上“叛敌”,莫说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了,便是死后也没有脸面去见陛下、去见自己战死的诸多生死兄弟了!
所以,绝对不能再欠熙州人或者四愁斋之人一点人情了,他继续活下去的目标是还人情,不是欠人情这一点,燕无暇将两者区分得很清楚。
佘庆呢?佘庆既是熙州人也是四愁斋之人,为何燕无暇却乐于向他求助?说到底,这还是一个“‘交’易”的问题。
既然“‘交’易”,那便是互为有所‘交’换,这样一来就不是“欠人情”了,而只是一桩生意,一桩双方各取所需、相互认
同的买卖而已。
“如何?这笔‘交’易,你做不做?”见佘庆沉默半晌仍不说话,他心中也慢慢有些着急。
“好,便依你所言!”咬咬牙,佘庆应道:比起家族秘技,父母的血仇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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