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朝着贺舒招招手,“贺舒,你来。”
贺舒没说什么,立马抬腿跟过去。何金随便找了个小隔间,把门一关,转回身就开门见山地说:“这个角『色』你演不了。”
被人一票否决的贺舒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平静地问:“不知我能否知道其中缘由?”
何金上来就说他不能演就是为了试试这小子的涵养,见他这么气定神闲更是欣赏他了。他意有所指地说:“你演的很好。”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可惜就是演得太好了。
贺舒眉头动了动,原本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他抿抿唇,『露』出点不易察觉的无奈和失落,看上去格外让人心疼。
何金心里明白这不是他的错,也清楚这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看他这样子心里不免升起一点愧疚。他想了想,从手边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个人名和一个电话。何金把这张纸递给贺舒,“陈定导演最近在筹备一部新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十天后会进行试镜,你可以去试试。”
贺舒的眼睛刷地就亮了。
何金看着这年轻人那夜明珠一样干净漂亮的眼睛就觉得打心眼里喜欢,再加上是真的欣赏他的演技和心『性』,一时间竟然升起点提携后辈的慈爱心,话也难免多说两句,“回去就叫你经纪人打电话,陈导问起来就说是我介绍的。”
他鼓励地拍拍贺舒的肩膀,“好小子,你可得好好准备,别给我丢脸。”
贺舒受宠若惊地瞪大眼,难掩激动地说:“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何金很开心地笑了两声,骄傲地腆着肚子背着手晃晃悠悠地出去了——看那样子就差在脸上写四个大字“我是伯乐”了。
贺舒站在空无一人的屋里,脸上『毛』头小子一样的激动和亢奋如退『潮』般消失了个干净。他低头看了看那张薄薄的纸,把它规规矩矩地折好然后稳妥地放到衣服口袋里,同时也把何金的这份好意和恩情暗暗记在心里。
等贺舒从小隔间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阴沉的李胜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贺舒朝他耸耸肩,“导演说我不行。”
李胜见他出来脸『色』倒是好一点了,他冲贺舒安抚地笑笑,“没事,不行就不行呗,别上火,哥请你吃火锅。”
贺舒站在他三步开外,微微眯眼,似乎在观察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过了那么五六秒,贺舒突然迈开长腿走到李胜身边,把全身重量顺着一条胳膊压在他肩膀上,压低带着勾人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无需沮丧,回去赠君一喜事如何?”
李胜让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稍微一侧头就近距离看到贺舒那张笑起来男女通杀的俊脸,他面『色』不自然地把贺舒的胳膊甩下去,耳根都红了,“好好说话,还有别动手动脚的,咱俩还不熟呢。”
贺舒也不生气,嘴角噙笑抱着肩膀挑着眉仔细欣赏这位大经纪人害羞时候的样子。之前贺舒没把他放眼里还没注意,真把他那一身古怪的装饰去掉,这位长得还挺……书卷气的。
李胜让他那好像带着小钩子的玩味眼神看得汗『毛』倒竖,刚要发飙,就被一个听起来不是那么好听的男声把他的火气打断了,“这是要走?怎么?被导演唰了?”
贺舒眯了一下眼,慢慢转过身去。
站在他后面说风凉话的正是那位以一己之力拉低整体水平的关佑鸣。
其实关佑鸣从贺舒一出场就看他不顺眼,两场戏演下来,这种不顺眼直接蜕变成厌恶了,现在听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被开了,他高兴得差点让他爹再多投个二百万。片场“得意”的关小少爷可不懂什么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那张看起来像丰唇手术做过头的嘴里放起屁来跟连珠炮似的,“乡下来的土小子没演过戏吧,出门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知道什么叫演技吗?少爷我今天心情好,就教你个道理,下次别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哪都敢往上闯,懂点规矩知道吗?”
李胜让这仗着爹妈有能耐做事从来不带脑子的二货气得脸都青了,刚要跟他理论就被贺舒一把按住肩膀。李胜的爆发第二次卡壳,差点没把他憋炸了,他转头去看贺舒,却发现贺舒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冲着关佑鸣『露』出一个闪瞎人眼的耀眼笑容。
关佑鸣警惕地看他,“你有病吧,你笑什么?”
贺舒『摸』了『摸』下巴,一脸兴味,“我平生未见有人愚蠢胜于阁下,今日一见,实在幸会。”
李胜:“……”这话是“唉呀妈呀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大个的傻『逼』,今个可算是让哥们弟兄长见识了哈”的意思吗?
关佑鸣勉强算是脱离了文盲行列,可这并不耽误他听出贺舒是在损他,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立马不管不顾地变成勃然大怒,他前踏一步指着贺舒大骂,“你他妈敢骂我?你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都接不了戏!”
李胜现在也不知道是该担心他家小菜鸟入戏太深总说奇怪的话,还是该担心贺舒得罪了关佑鸣以后在娱乐圈不好混。眼见关佑鸣那见火就崩的炮仗要冲过来把他家的貌美小菜鸟炸个满脸花,李胜赶紧前窜一步挡在贺舒前面压着火气打圆场,“关少误会了,贺舒那句话的意思是‘觉得您天真直率,见到您很高兴!’的意思!”
关佑鸣出离愤怒,“你以为我傻吗?”
至少有五百年代沟的贺舒和李胜的思维头一次来了个胜利会师,俩人几乎是同时在心里说了一句:傻玩意儿,这事也就你自己不知道了。
作为平时打架只负责嘴贱的关小少爷,尽管此时自觉自己金贵的自尊遭到了极大地侮辱,但在敌众我寡的不利条件下,他还是在选择好汉不吃眼前亏,来个秋后算账。
“行,你有种,咱们走着瞧!”关佑鸣『色』厉内荏地放下一句狠话,扭头火冒三丈地走了。
贺舒盯着他那浑身散发着脑残光辉的背影,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心想:对于这种登峰造极的蠢货,不打断他两根骨头,还真以为自己『插』几根鸡『毛』就能上天了!
旁边的李胜也深沉地看着那个人形棒槌,在心里默默庆幸:幸亏没上这戏,给这种人当侍卫,实在太掉价,以后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贺舒在心里把关佑鸣拉到“不日问斩”的名单上就转眼把这人丢脑后去了,他站在李胜身后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他的衣领子,把脸靠近他的后脖颈懒洋洋地问:“何时用膳?”
李胜一个激灵,只觉得半个后背的敏感神经都跑到脖子后面去了,原本庆幸之余还有的那点小感伤顺着恼羞成怒的咆哮一齐挥发了个干净:“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好好说话听见没有!还有,你是没骨头吗!站直了!”
贺舒抱着肩膀“呵呵呵”笑了两声,浑身上下除了一根笔直得无坚不摧的脊梁,其余的骨头肉都跟天生泡在温柔乡里腌过一样,从里到外散发着让人心猿意马的撩人味道。他一掀眼皮,眼底藏了一小泊欲语还休的委屈,“我一日未进食,早已饥肠辘辘,实是有心无力。”
李胜警惕地看他一眼,怎么听怎么觉得贺舒是在威胁他,他那话不就是“你不给我饭吃我就不听话”的意思吗?他给自己抹了把辛酸泪,心痛地想:难道这次带的艺人是个吃货吗?
这个想法一出,他立马预见到自己为了两包小零食要和手下艺人打游击的悲哀未来。
——不行,罪恶的小苗苗要扼杀得越早越好。
李胜打定主意,立马一推眼镜,高冷地拒绝贺舒的“无理”诉求:“作为一个艺人,你最要习惯的就是熬夜和挨饿,晚饭没有,一个苹果倒是可以。”
媚眼完全抛给瞎子看的贺舒:“……”
从未见识过“直男癌晚期患者”的贺大教主本以为为了一顿饭出卖『色』相就够过分的了,没想到更过分的是他的美『色』竟然只值一个苹果!
他默默站直一点,“可你之前曾允诺……”
李胜飞快地把几分钟前说的话团吧团吧吃了,“哦,不算数了。”
贺舒盯着他,真想把这么个翻脸不认人的货拽到那群天天上蹿下跳的名门正派们面前,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卑鄙无耻”。
他沉思了一会,果断伸手拎住李胜的衣领把他丢进刚刚呆过的小隔间里,跟着快步走进去,长腿一勾“嘭”地把门合上。
被丢了个措手不及的李胜瞪大眼攥着自己的领子,“……你干嘛?要造反?!”
贺舒心说:再不给他吃饭他真要杀上午门了。
他从兜里拿出何金给他的那张纸塞到李胜的手里,一脸深沉地说:“陈定……导演的戏,可否换顿吃食?”
李胜一开始没听懂,等他反应过来立马张大了嘴哆哆嗦嗦地展开手里那张薄薄的纸,上面一行字一排数字就像针一样无视他的眼睛直接扎进了他脑袋里刚刚偃旗息鼓的那根失落神经。
他结结实实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你你你,这是我想的意思吗?”
贺舒高深莫测地笑了。
李胜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收起来,再看贺舒的眼神温柔得简直能掐出水来,他豪情万丈地一拍贺舒的肩膀,“不就是吃饭吗!走!哥请你吃火锅去!”
贺舒脱了戏服卸了妆就离开了剧组。在吃火锅的路上,李胜以再次出尔反尔威胁贺舒原原本本地把何金导演的话复述了一遍,听过之后高兴的不行,一路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你这是什么样的狗屎运啊!何导竟然推荐你去陈定导演的新戏!你知道圈子里多少人想上陈导这部新戏吗?那可是拍一部火一部的导演陈定和有钱有才的编剧林梓的黄金组合啊!你到底是什么狗屎运啊……”
贺舒磕磕绊绊听了快半个小时,除了差点被洗脑觉得自己浑身狗屎味儿,就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所幸他到底是吃上了来到这的第一口饭。
李胜那点蒙蔽理智的的激动跟着桌上的菜一起越来越少,他正心里暗忖如果贺舒吃的多了一定要把他制止的时候,贺舒优雅地擦了擦嘴,放下筷子。
李胜:“……你就吃这点?这还有一盘肉呢?”
贺舒笑了笑,“你吃吧。”
李胜诧异地看他一眼,以为他是一个有自制力的乖孩子,也没多想,就自顾自地闷头放开吃去了。
贺舒垂眼喝了口水,长长的羽睫轻飘飘地在眼眶上打了一圈晦涩不明的阴影。他自己很清楚,他是真的吃不下了。此前种种不正常之处又再一次浮上心头,他心中不免疑窦丛生——十八|九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一顿能吃两大碗饭,至少是今天吃的四倍,可现在他已经觉得胃里胀痛,有些不舒服了。
这具身体到底有什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