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的语气有点啧啧:“你哥对你嫂子也太不放心了吧,才走十来天就要人陪着,都是大人了,不用这么紧张吧,打工的人谁不是离家几千里。”
“他就那样,平时的淡定样都是装的,我小舅舅小舅妈还有我嫂子都不能有点风吹草动,不然,你看他还能不能淡定?我跟你说,前年吧,我哥我嫂回家过年,我们仨一起去赶新春庙会,我碰上同学说了两句话,回头再找我哥,你猜怎么着,他急得脸都变色了,说他买完东西转身不见我嫂子了。我当时也像你这么说的,嫂子是大人了,不要紧的,实在错开了,街口还有公交车站,还有出租车,大家回家就能聚拢。可我哥听不进去,叫我站在原地看着,他里里外外地挤着人堆找。真挺可怜地,大冬天他额头上全是汗,找一圈跑回来问,我嫂子回来了没?听到我说没有,就像天要塌了似地。”
“怎么不打电话?”
“我嫂子的手机给我哥拿着。也是他自己招的,路上又要给我嫂子拍照,又要给我嫂子减负,让我嫂子轻轻松松逛,这下我哥丢了我嫂子,又联系不上,都快急疯了,要去市场管理处叫人喊大喇叭,结果半路上,瞧见我嫂子在一家凉棚里吃酸辣荞麦面。我们奔过去,他喘着气问……你怎么吃上面了?”
顾四丫说到这段,自己笑得抑不住:“我嫂子才有意思,她反问,不是你说的么,如果人多的地方失散,一个不动一个找。”顾四丫学着许霜降娇软的声音,“我就到隔壁看了一把桃木梳,一会儿就看不见你了。我想你肯定会找,因为你觉得我对这里不熟嘛,所以我就守株待兔。但老长时间你都不来,我等久了有点饿,就在这片小区域里找个摊位吃东西,没离开原地多远。”
“我哥真跟兔子似地,前头上蹿下跳急红了眼,看见我嫂子后,一句重话都没有,我嫂子说酸辣荞麦面太辣,她吃不了,我哥还帮着吃干净,让我和我嫂子喝甘蔗汁,我当时瞧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真怕他吃得烧心。”
“哇。”陆晴又羡又叹,“你哥脾气真好,急死人的时候看到对方在舒舒服服吃东西,一般人不嚷两句才怪。”她侧头琢磨着陈池在公司里的神情举止,觉得他温润沉着,实在很难想象他挤在铺天盖地赶庙会的人群中呼喊找人,还肯吃人家剩面里的汤汤水水。“我看五表哥在公司里,交代别人工作,商量的时候好商量,不好商量的时候很严厉果断的,他在家里就那样啊。”
“对外人和对内人,能一样嘛?”顾四丫嘻嘻道。
“这回我不能陪我嫂子去,我哥又急上了,今天他亲自把我嫂子送过去了。”
“啊?那陈总后面几天不上班?”
“上的吧,我哥说他把我嫂子送到就回来。”
许霜降的旅程高兴地开始了。
新年第一天,她和陈池在火车上过,火车一路向北,看到的景色是陌生的,新奇的。
“你看,草上压着雪呢。”她扯着陈池的胳膊欢叫,“那河上都是冰吧?哎呀,树叶都掉光了。咦?好些人家都喜欢用太阳能热水器。哇,这才叫田野,一大片一大片的。”
等下了火车,花四十分钟坐了一辆短途大巴,再叫了一辆出租车辗转到了公司附近,找到了人事推荐的假日酒店,许霜降拿出身份证登记住宿,开始嫌弃陈池多余,一进房就埋怨:“你跟来做什么?一路上不是挺顺利的吗?火车站连着汽车站,一点都不费事。要是被人知道,我连入职培训都要家里人送过来,没人再会要我了。”
“那不正中我下怀?正好把你领回去。这工作不适合你。”陈池答道,见许霜降嘴一扁,积极勤快地放行李,倒不忍再说了。他忙着检查房中设施,再打开窗户瞧瞧外面,看下来一切大致妥当,这才拍拍床,坐下叹道,“你叫我怎么放心?为什么你天不怕地不怕?”
许霜降歪起头抿唇笑:“我怕吃不到晚饭,快点,我们去楼下餐厅,让他们炒地方特色菜。今天这顿公司有报销,我请你。”
这顿,许霜降是真豪气,叫陈池点单,看上什么点什么。
这几年来,他们出去都是陈池付账,当然花的钱可以看做是婚内共同财产,但毕竟陈池的账面贡献大。
而且,他们的小家庭里还有一条不成文的惯例,许霜降的钱不用严格算进家庭储蓄计划中。
陈池的各种卡,除了常用的卡,陈池放在自己身上,其余的卡都放在家里抽屉中,许霜降随手能拿着。她知道所有密码,怕她搞混,陈池叫她悉数记在她那个小本本上。
许霜降的工资卡,密码当然也抄在小本本上,但陈池从来没有特地问过,全凭许霜降自个规划,想储蓄就存着,想用就随便用,陈池都没指手画脚过,许霜降就拿来平时买买菜。
其实陈池另外给了她家用开支,不过许霜降嫌取出来麻烦,叫他直接划到他的储蓄卡里去,她一直用自己的工资卡买菜。反正陈池的钱,和她的钱,归根结底都是他俩的钱,用哪张卡不一样?
除了买菜,家里每月有房租、油费这些固定支出,陈池从来没要许霜降操心过,他自己上班时顺带办掉了。举凡他们一起逛超市逛公园,只要陈池在场,那也都是陈池掏钱包。
这回,许霜降有机会用自己工作餐的名义捎带着陈池吃饭,感觉可不一样了,那可是她实打实挣来的。她高兴地在心里盘算着,用完了公司的每餐报销额度,她拿出自己银行卡里的钱贴补,让陈池吃顿大餐,满意而归。
许霜降还没吃,就十分愉悦,一直大方地怂恿陈池多点菜:“再要点什么吗?要不要喝酒?我再叫盘水饺吧。”
餐厅里用饭的人不多,陈池游目四顾,旁边两三桌坐的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子,吃着菜眯着酒。元旦过后就要启动春运,这时节天寒地冻,出来旅游的人极少,这些人大部分都像出差的业务员,神情举止都挺老道的。
瞧着别人的练达武壮,再瞅瞅自家老婆,陈池一想到许霜降每晚从公司回来,一个人到这个餐厅来吃饭,眉头就深锁,隐隐后悔他当时松口得太快,他老婆软软糯糯,一看就是很秀气很好欺负的人,真不是出来跑的料。
陈池再想开去,天南海北的人在陌生大街上相遇,万一许霜降不慎和人冲撞到,或者哪怕仅仅是因为语言习惯不一样,都有可能造成口角误会。她连吵架都不会,要是被人弄毛了,和人打交道就认死理,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不肯低头转圜。到时候家人都不在身边,就她一个,谁帮她啊。
陈池忧心忡忡,服务员端上满满一盆香喷喷的椒盐羊排,都没有太大食欲。“霜霜,你以后吃晚饭,就电话订餐,让服务员送进你房间,你就在房里看看电视,晚上绝对不能出去。”
减少接触面,就谁也招惹不上。
“知道,我懂。”许霜降的注意力全在羊排上,“哇,这个量好足,我们点了多少个菜?完了完了,要吃到撑了。”
陈池瞧着欢快的许霜降,快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