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培中心事情多,走过这段田埂路,许霜降换了工作服,一头扎进去,便啥心事都先抛一抛。下午四点多,她才匆匆忙忙赶回公司。下一周公司就要进行体系认证,公司里头也有一堆书面工作等着她。
“顾总,”她抱着一个大文件夹,走进顾一惟办公室,“这里有一些表单,签得不够规范,我都注明了,你能补一下吗?”
顾一惟翻开一瞧,许霜降做得确实到位,在纸上需要他补签的下方贴了一条小便签,用趣÷阁写下了内容,他只要照抄就行。
再一翻,不得了,每张纸上都贴了花花绿绿的便签。他挑眉道:“都是?”
“都是。”许霜降解释道,“有些表单少了日期,有些表单的格式变动了,我们要重新补一份。”
顾一惟无语一阵,点点一旁的茶几:“放那边。”
许霜降瞅着顾一惟现在似乎闲着,硬着头皮催问道:“今天能弄好还给我吗?还要归档呢。”
“能。”
顾一惟跟到茶几边,许霜降喜上心头,以为顾一惟这么积极要开工,却不料他摊开手掌递过来:“我的印章,需要我签字的地方,你就自己敲吧,这些单子没什么要紧,签字日期你帮我写上。”
许霜降噎住。
“坐。”顾一惟指着沙发道。
许霜降没奈何,她总不能摁着顾一惟让他自己动手,只好任劳任怨地代劳,暗地使劲腹诽,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准备提示的小便签了,白白浪费了她好一番工夫。
顾一惟回到办公桌后坐着,侧目望过去,许霜降正按下印章,这动作使得她腰微微前倾,颊边头发顺势轻晃。
他的脸上又浮起那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许霜降弄好,抬起头来,见顾一惟靠在椅背上,啥事都没有,不由嫉妒恨,老板咋就这么招人烦,她都忙得恨不能手脚并用,他却闲得养神。
“印章用好了。”她把印章还到顾一惟办公桌上,抱着文件夹转头就走。
顾一惟盯着她的背影,没出声。
许霜降回到办公室,呼了一口气,一转头瞅见墙角的那袋大青菜,叶子似乎没有中午刚割下那么鲜嫩了,她捏了捏后颈,走到外头问前台施媛媛要一个洒花桶,却没有,说是方莹莹揽去了给办公室的花草盆栽浇水的活后,洒花桶就交给方莹莹保管了。
方莹莹没在座位上,想来是去洗手间了。
许霜降懒得等,她用水杯接了冷水,滴了两滴在手指端,朝着青菜叶弹。
顾一惟经过,随意瞥一眼,竟然没有在许霜降办公室看见人,他脚步一折,走进去两步探看,却瞧见许霜降蹲在办公桌后方的墙角,端着卡通杯,费力吧唧地倒水弹洒,倒像小孩子玩水一样。
“在做什么?”
许霜降闻声扭头,眼神却飘到顾一惟身后去了。
方莹莹站在门口,朝顾一惟瞟一眼,嘴角抿起甜美的半弧,声音都柔婉几分:“许姐,媛媛说你找我,你在做什么呀?”
果然是夫妻档,连问的话都差不多,许霜降一笑,自然不好说自己想借浇水岔一岔闷气,活动活动筋骨。“空调开着,我的菜要干了,本来想找个洒花桶,现在不用了。”
“这样洒不行的,我去拿。”方莹莹热情道,视线再次扫过顾一惟,转头出去了。
顾一惟面上一贯淡淡地,对方莹莹避人处的眸光没什么反应,倒是许霜降恁大个人蹲在墙角那样儿,让他颇觉好笑,方莹莹走开后他侃道:“今天要炒青菜?”
“是啊。”许霜降随口应一声,忽然醒悟过来,老板该不是又来布置任务了吧。她站了起来,顿时从小腿处感到一阵酸刺,倏忽窜便全身,麻得迈不开步,只得先扶着腰,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微微疑惑地等着顾一惟下指示。
隔了大半间屋子,顾一惟望过去,许霜降穿了一件浅灰毛衣,贴着白墙,站得好像很辛苦,手里端着水杯,这么点重量都似乎拿不稳,看上去非常娇弱。“唔……下一周,认证结束,相关人员去吃一顿,认证方的人数报给二勤了吗?”
“还没。”许霜降讶异,顾一惟哽了半天,敢情就来问这件吃喝的小事。
“许姐,许姐,”方莹莹拿着洒花桶进来,“水来了,我来帮你浇。”
许霜降推辞不掉,眼看方莹莹细致地朝她那袋青菜上洒水,便冲顾一惟讪笑,唯恐顾一惟不满意方莹莹来帮她干私活。
“和顾经理商量商量,选个档次好点的酒店。”顾一惟交代一句,也没指责许霜降和方莹莹在上班时间围着青菜操心有啥不对,转身走了。
“许姐,要吃饭呐?”方莹莹探问道。
“对,我们有饭吃了,不过在吃饭之前,要把迎接认证外审的准备工作做好。”许霜降呼了一口气,试着转了转脚踝,“有得忙了,加班,加班。”
茶水间十分安静,陆晴的手机跳出一条讯息。
“今天我下班要晚一点,灶台下的柜子里有米,你可以做饭。”
她浮起了一丝笑,手指灵巧地输入道:“那我去超市买点菜,你喜欢吃排骨吗?”
“不用管我,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班,你回去自己做自己吃吧。”
“你工作好辛苦啊。”
“一直这样,习惯了。”
陆晴想了想,低头继续写:“我准时下班,反正有空,随便做两个菜,你别嫌我手艺不好,下班回来再吃两口菜嘛,我给你温着。你想吃炖排骨还是红烧?”
“你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别太累了,真不用算我的。”
“我自己不也要吃?昨天我们在外头吃过排骨汤了,今天我做红烧吧。”
“这……”
“就这样说定了,等你回来。”
“那你先吃,我说不准时间的。”
“知道啦。”
陆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离下班还有半小时。她倒了一杯水,没什么可做,便拿了一块方糖,放进杯中,手腕轻摇,看着糖的边角慢慢融塌。
脚步声传进茶水间,她扭头望向门边,唇角倏然翘起:“陈总。”
“你也来倒水?”陈池笑道。
“嗯。”陆晴抿着一侧酒窝儿点头。
“昨天住得还好吗?”陈池关切问道。
“很好呢,什么都方便。”陆晴俏声道。
“那就好。”陈池打量陆晴,见她脸上的笑容虽然欢喜,总有些惴惴,不由宽慰道,“新住处慢慢找,不急,我朋友说你住多久都没有问题。”
“哎。”
陈池倒完水要出去,举步却见陆晴仍磨磨蹭蹭地靠在吧台边,略显诧异地再瞧一眼。
陆晴半敛眉,继续轻摇她的水杯,那方糖溶得只剩半块了。
陈池只一瞬就大致明白了。意大利那边现金失窃的事情虽然在公司没有广为传扬,但是管理层还是都知道的。现在以项目为主,对于先期回来的伊莎和陆晴,暂时还没有处理意见,不过,陆晴毕竟蒙了嫌疑,在人事部处境尴尬。
“你们经理说什么了吗?”他蹙眉问道。
陆晴抬眼望了望陈池,无声地摇了摇头,笑里带着愁郁。她出差前的工作任务已经另有同事分担了,这两天上班,胖经理只叫她先放松,其他什么都没说,也根本不提以后的工作安排。她在座位上一整日无所事事,同事们老问意大利的情况,说不清是羡还是酸,或许他们是无意的,但听在她耳里,总不想多周旋,只得到茶水间多转转。她一下午,已经来添过三回水了。
陈池心思机敏,见陆晴这副闲得发霉模样,可想而知她是被晾着了。人事部的胖经理是个明哲保身的油滑子,在会上的态度很含糊,刚闻知现金失窃的事时,也曾替陆晴说过几句开脱的话。“不会吧,不会吧,黛茜平时表现还蛮好的啊。”现在曼达杨去接替了陆晴在意大利的工作,这两次工作会上提起此事,胖经理没什么鲜明意见,全都围绕着劳动法谈各项处理的可操作性,好像公司一旦确定要开除陆晴,他即刻可以找出几种迂回赶人的好方法,尽量避免劳动纠纷,为公司争取最大利益。
陈池当然不会向陆晴提起她的顶头上司的态度,私下里却多少替陆晴感到不舒服,证据不明,她的顶头上司连和她深入谈话了解都没有进行过一次,早就准备随时弃车。
他想了想,调侃道:“现在抓紧时间清闲一下,过了元旦,年底事情多,那时候就忙了。”
“嗯。”陆晴的眉眼弯起,抿着小酒窝,浅笑里略有几分松快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