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今天太晚了,如果没什么重要事情的话,就明天再说吧。”阿笙在房里补充道,同时将药粉撒入水盆里头化开。
门外蒋离眨了眨眼,忽然伸出手去将自己的衣袍一角撕了一道口子。
“今天在帮你的时候,我的衣服不小心被什么划破了一道口子,”他看着房里头姑娘的灰色倩影,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能帮我补一下么?”
阿笙在房内愣了一下,她着实想不起来蒋离在什么地方会划破衣服,感觉两人也没走什么多枝桠的小路啊。
她无奈,终是用掩住水盆,回头将门拉开了一条缝。
“你瞧,就是这儿。”
门一打开,蒋离就往前走了一步,将衣服上破了口子的那一处展示给阿笙看。
阿笙看了看,的确是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可是她对针线活儿这种东西一向不太上手啊。
蒋离看着阿笙有些犯难的神色,忽然笑道:“我跟我外公说你是我媳妇儿,我外公就想见见你,原想着今晚能见成的,可惜隔得太远他老人家啥也没看到,我一会儿还得回去安抚安抚他老人家的臭脾气呢。”
他换了个站姿,“你看,一会儿回去叫我外公外婆看见我衣服破了,又要说我的不是了。”
“谁是你媳妇儿?”阿笙张了张嘴,脸蛋一下子涨红了。
这人还要脸不要脸了?从前她怎么就没发现他能无耻到这个境界呢?
“你忘了我上次的提议了么,这样介绍你的身份对咱俩省事儿多了。”蒋离甩了甩手轻轻松松道,“至少我就不用长篇大论地解释为什么帮你了。”
阿笙抿了抿唇,的确想起了蒋离上次提议让蒋家助她一臂之力的事情,不过上次她是没有答应的。
蒋离也不打算让她今晚细想这些其他的事情,将紫色外衣脱了下来,递到了阿笙面前,装作一副央求的模样道:“阿笙你是个好姑娘,就帮帮我呗。”
阿笙蹙了蹙眉,老实道:“我的手艺很差的,要不还是你自己来吧,我这儿有针线。”
“手艺再差,也总比我这个一点儿也没接触过的大男人强。”蒋离眼也不眨地道。
当然,过了很久之后,阿笙有一次偶然间才意外地发现,这人竟然是会做针线的!虽然不会做什么样式,但是他缝的东西针脚还是不错的!
那时候蒋离只能勉强解释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挨刀就得缝口子。
“我叫婢女来给你缝补一下吧。”阿笙想到了解决办法,周家大院的婢女还是很顶用的。
其实蒋离就是想再最后证实一下,阿笙的针线做得到底有多不好,那时候他无意间看过裴靖阑的旧手套,边上用五色丝线绣的分不清是什么的图形,就是长安公主那时候自己亲手做的。
这会儿他当然不能让婢女来缝补,他只能牢牢抓紧了阿笙。
“嗯……你也知道现在有些晚了,你的那些婢女估计都已经睡了,我也不好再打扰人家。”蒋离找了个十分拙劣的借口。
由于周家现在没什么主子了,阿笙又不用下人们伺候,大院里的婢女小厮儿可快活了,每天只用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去休息了。
不过阿笙还是皱了皱眉,“不过这也是下人们应该帮忙做的吧?”
蒋离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笑了,他故意用深深的眼神看着阿笙道:“一会儿我是要回蒋家的,可是我在你这儿已经耽搁了许久,老头子没有第一时间见到我的人肯定又要耍脾气,只有用你帮我缝补衣服的借口,我才能免了一顿骂。”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阿笙不好再推辞,只能认命地拿了他的衣服进去,关上了房门。
她先洗去了脸上的药妆,才挑亮了灯芯,取来了针线研究起衣服的破口子来。
穿好了针线,阿笙黛眉紧锁,又打量了口子半会儿,才开始慢慢地下手。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阿笙绞断了针线完工了,她举起蒋离的衣服,看着上面出现了一条歪歪扭扭的恶心大虫子。
她异常嫌弃地看了一眼,就无法再看下去了。
真是……真是太难看了。
“阿笙,好了么?”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蒋离在询问她。
“好了!”
她忙不迭地应了,取来帷帽戴上,又觉得这样露面有些奇怪,只能挠挠头,又摘了下来。
蒋离一直站在门口半步不离地耐心等着,门突然猛地从里头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一丝橘色的烛光,他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什么,就看到门后蓦地伸出了一只白生生的皓腕,将一件什么东西透过门缝拎了出来,一下丢到了他的怀里。
门“啪”地一下又用力合上了。
蒋离怔了怔,拿起怀里的东西,是他的衣服。
不过,对月展开以后,看到破口子……啊不,破口子已经不见,上面是一条歪歪扭扭的大虫。
看到大虫以后,他忍不住失笑了。
“阿笙。”
青年侠客清冷又带着些许无奈的嗓音,透过门板丝丝地传入,阿笙就站在房门背后,眼里头闪过一种名为“心虚”的光芒。
“干、干嘛?”她忍着窘色开口,此刻声音里头语气有些不大好,这是她自己强装出来撑面子的。
听着姑娘有些凶巴巴的声音,蒋离似乎能想象得到她窘迫的样子,不过他终究还是决定不再打击她了,能做出来已经很不错了,还是夸夸她吧。
“没什么。”他道,声音里头听着似是有淡淡的笑意,“你做得很好。”
阿笙的脸一下子烧得更红了,他竟然还说那恶心扒拉的虫子好看?这是在故意嘲讽她吗?
于是姑娘冷哼一声,吹了蜡烛上床睡觉,不再给门外的青年一丁点儿回应。
蒋离又是一怔,不明所以,又在门外站了半晌,这才离开了。
离开以前,他将衣服一抖,紫衣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形,重新穿在了他的身上。
无风无波地过了几天,这天早朝以后,当今圣上澹台瀚哲去了御书房,翻看起远方官员递上来的折子,几位皇子与大太监全福禄一起陪同着。
“你们看看这道折子是真是假呀?”
澹台瀚哲抬了抬手,丢出了一道折子在龙案前头。
几位皇子互相对看了一眼,五皇子越众而出,从龙案上取过了奏折翻阅起来。
刚看完,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另外几位皇子也连忙传阅过奏折,然而看完以后,脸色也变得如同五皇子一般,一时间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说话。
“嗯?”澹台瀚哲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视线扫过下边站着的儿子们,意思不言而喻。
还是五皇子先站了出来,他朝着自己父皇行了一礼,肃脸沉声道:“儿臣以为,这荆州饥荒一事有些蹊跷,毕竟此前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消息,下头也没有官员禀报过此事,因此父皇还需再仔细核实此事真假。”
澹台瀚哲点了点头道:“小五说得有道理,不错。”
得了父皇的赞赏,五皇子嘴边露出了一个笑意,周边的其他皇子见了他得了夸奖,自然也不甘落后,其中一人道:
“父皇,我观这递折子的人只是地方上的一个七品监察史,州牧和其他官员都没有发声,可见消息有假。”
另外的皇子闻言,也争相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没错,这小官定然想以这样的事情来吸引父皇的注意力呢!或许就只是小村子缺了几日口粮吃不饱而已。”
“是呀,这上面也没有具体说明什么,写得模模糊糊的,定不属实。”
……
监察史的官职虽小,却是代天子监督地方庶务与官员的,有直达天听的权力,五皇子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要站出来努力劝父皇查清此事的真伪,但同时,他又知道若是饥荒这样的事情落实了,父皇定不愿意看见的。
毕竟,饥荒就等于要出钱,父皇正大手大脚地在修建他的皇陵呢,这些时间裴太尉又一直要说服父皇出兵南边,父皇还不乐意。
这么一想,五皇子就十分犹豫了,若是他现在说了,到时候真的有饥荒,父皇虽然明面上不会对他怎么样,但是哪里知道父皇会不会对他心存怨念。
最后澹台瀚哲觉得先压下这个奏折,他的想法是,如果当地真有这样的饥荒,其他官员不可能不向他递折子的,那么就先拖上一拖,等到其他官员上折子了再说吧。
最近六部都哭穷,都向他讨钱,还有那个裴甫新,整天嚷嚷着要打仗,虽然他也知道如果传国玉玺落在越人手上这仗是迟早要打,但一想到要出钱,他还是非常的不高兴。
雒京的权贵生活自然是夜夜笙歌的,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今晚的一品居出了事儿。
一品居是雒京有名的酒楼,就连阿笙也曾经在这里吃过饭,每天迎来送往的客人络绎不绝,然而今天,跑堂的伙计们原本以为也只是个寻常的一天,晚上却忽然听到包厢里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纵然酒楼里人声鼎沸,不过这瓷器碎裂的声音依旧十分具有穿透力,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听见了。
二楼的包厢里,廖公子看着那个倒地昏迷不醒的男子,以及他脑后流淌下来的鲜血,吓得立马打开了房门,跑了出去。
他也顾不得要去摸一摸那人的鼻息,也不知道那人是否真的死透了。
但是廖公子不知道的是,待他离开房间的几秒后,一道黑影闪身进了房间里头,探手试了试那倒地男子脖子间的脉搏。
那处一跳一跳的,虽然微弱,但是还活着。
黑影摸着那人脖子的手忽然一收,也不知道按到了那人的哪里,很快,地上的男子就彻底地失去了生命的鼻息。
这一切做完,黑影一闪,瞬间消失在了一品居的窗外,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到来与离去。
廖公子惊慌异常,从一品居的后门跑了。
“糟了,糟了,这一切都糟了……”他喃喃自语,“这下子我死定了……”
竹里居,蒋离正坐在阿笙的对面,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低沉。
“你是怎么猜到的?”
“你想听详细的还是简单的?”蒋离挑了挑眉。
阿笙蹙眉不语,不发一言地盯着他。
蒋离决定还是先简单的说一说:“我在我大哥的书房里,无意中看到了一幅长安公主的画像,当时觉得眼熟,转眼一想,才发现竟是与你所相像,于是我便知道是你了,阿笙你就是长安公主。”
“就凭一幅画像?”她觉得有点荒谬,“画不对人的多了去了!”
“大哥喜欢长安公主多年,画像出自他手,倾注了十二分心绪,若论画公主的容貌神韵,可谓无人能出其右了。”
“即使那幅画很逼真传神,世上相像的女子那么多,就凭这个,你就认定当初见到的就是公主?”她还是不信,就是她自己的容貌是用药妆修整过的。
“不,如你所说的,长的相像的人并非没有,但我还有其他的证据。”
“哦?那敢问,你还有什么证据?”
“初时去森林,你用手帕包裹缰绳,当时我只以为你与那些闺秀一般是爱美,不愿让手变得粗糙,可后来我回想我大哥告诉我的,他说用手帕包裹缰绳,这是长安公主的习惯,她怕被人发现她偷偷学习骑射,手上起了茧子,所以才这样做的。”
阿笙蹙眉。
“我大哥那里还有一对手套,是长安公主以前送给他的,从前公主说他手粗糙,便为他做了这样的一对手套给他。”蒋离冷静道,“我记得那对手套的做工十分粗糙,嗯……怎么说呢,最主要是那个刺绣太……独特了。”
蒋离用了独特一词,让阿笙的脸色青白交错。
她想起了那日蒋离让她缝补的衣服,原来他的用意是在这儿。
果然,蒋离将那日他穿的衣服拿了出来,展示在了她的面前,那条小虫,是多么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