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健民不久后去找了汪云子。
汪云子独居一个小院子里,正在给花草浇水,她捶捶腰,抬起身子,一眼看到大门外的安健民。
安健民站在窄窄的木门外,看着已经太久没见的汪云子。
她穿着素色家居服,不施粉黛,站在鲜花茜草间,脸上有细细的纹路,却不显老态,比起几年前,精神好了很多。
汪云子水壶一下掉地上,想他来干什么,一时反应不过来。
安健民迈步进来,四下瞧瞧,说:“你这儿不错呵,挺幽静的,是安轻给你找得?”
汪云子反问他:“你来干什么?”
安健民说:“来看看你,好久没见了,我们老夫老妻的了,闹这几年还不够吗?”
汪云子不答,仍疑惑的看他。
安健民又自找台阶说:“不请我进去看看?”
汪云子转身走前面,推开门,说:“进来吧。”
两人进门坐下来。汪云子给他沏了茶,又问:“找我有事吗?”
安健民说:“你怎么一直这么问我?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吗?”
汪云子思忖他这么不尴不尬的,到底有什么意图。
安健民终于说:“云子,搬回去住好吗?我们这么多年夫妻,有什么不能在家里说开,一定要闹到外面来?”
汪云子说:“我搬出来几年了,你现在才想起来叫我回去?”
安健民道:“那当初还不是你自己一定要搬出来,我和家里两个孩子都劝不住,安轻也跟着你瞎闹,还为这事儿和我吵起来。”
两人又谈几句,难得的平和,安健民一直说服汪云子搬回去,汪云子自然不肯,最后安健民只好自己出来。
他回头看看高高的雕花窗户下垂下长长的叶子,白墙黛瓦,一树梅花印着雪白墙壁。
汪云子在这里过了几年平静如世外桃源的日子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以后安健民又几次来找汪云子,有时候还带一些贴心的小东西过来。
如一枝刚从园里采得水灵灵的鲜花,一支精美古典的鸾凤和鸣发簪,甚至一碗补身体的热汤,鲫鱼细细的煨至乳白色,装在碧青的瓷碗里,鲜香扑鼻。
他来了也只是和汪云子闲话,说说安轻,说说年轻时的时光,还有天气风景,汪云子恍然间有种少年时被他热切追求的错觉。
安健民有时也会重提让汪云子搬回去的事,但仅是点到即止,并不硬劝,汪云子却有点乱了。
汪云子和安轻商量,要不要搬回去住?
安轻大惊,妈妈好不容易搬出来,过得也很悠然,为什么又要搬回去?
她知道爸爸来过几次,还在小心观察,没料到安健民的威力这么大,这就说动妈妈了?
一般子女肯定盼着父母和睦的,她却有说不出的疑虑,一下和汪云子解释不清,可又绝对不放心汪云子就这么回去。
她想了半天,还是和妈妈说:“妈,你先别挪地方,再等等吧。如果爸爸真的决心和你和好,以后也对你好了,他也不会就坚持这么短时间。再等等再说。”
汪云子点头同意了。其实她也有迷惑不安,想到过去安健民的作为,一下觉得意难平,可想到他这段时间的殷勤体贴,一下又觉得被蛊惑。
真的,安健民太久没有对她这么好了。
她想起年少时,她还在,安健民在她家的公司第二次遇到她,在电梯口失态的用热情如火的目光看她,她被看得不好意思,悄悄红了脸。
一个男人这么盯着年轻女孩,本来有点猥琐了,但安健民的目光只有热烈纯粹的欢喜,没有让她感到被冒犯。
更何况,他是个美男子啊!
汪云子退后一步,安健民连忙进来,他们分别站电梯两边,却同时觉得中间有什么在涌动。让人脸红心跳,呼吸急促。
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似乎有细微的空气流过,有火花刺啦啦的划过,让她觉得每一个皮肤细胞都紧绷发热。
那种少年情窦初开,一见钟情,电光石火间心灵相通的感觉,她一生也就那么一次。
可惜后来
她想,一开始她能容忍安健民找情妇生下的私生子,不过是因为
因为安健民要传宗接代啊。他的观念传统,她又给他生不下儿子,所以她经过痛苦的挣扎,接受了安十方,对他也很好,不想心里有疙瘩对孩子不好,她是真的把他当成亲子一般。
但安健民第二个私生子就和传宗接代无关了,她再怎么隐忍,都无法接受,所以对安十齐的态度有了差距,也造成安十齐和她不亲近,还时不时顶她,对她说怪话。
他大了后,知道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是什么意义,对她没小时那么犯冲,却冷冷淡淡的如同陌生人。
她想到安十齐,心里也有点不痛快,如果真回去了,和善的老大早搬了出去不在,只剩下乖戾的老二,每天和她大眼瞪小眼,她也不愿意。
但安健民不知是和她想到一块儿了,还是怎么的,他再来看她时,就说:“老二这两年早嚷嚷着也搬出去,我怕他性情不稳重,在外面没人看着,惹出什么事儿来。不过孩子年龄大了,不想和我们这老骨头住一起了,我也没办法,就让他也出去住了。现在那么大个园子,就我一个人住,每天晚上,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汪云子听他拉家常诉苦,笑一笑不说什么,他的儿子,又不是她的,和她不亲近像个外人,她说什么也不好。
不过听安健民说没人说话,这一点倒和她一样。
安健民乘热打铁,又让她搬回去,给她描绘了回去后两人一起伺弄花草,说话聊天,吃饭也有人陪的温馨场景。
汪云子承认自己很心动。有的女人,最受不了男人温柔小意。
直到有一天,安健民本来说要来,却失约了。她踌躇再三,还是打了电话过去,才得知安健民出了车祸。
她惊慌失措,连忙问了地址,赶到医院。
安健民的伤不重,不过手臂要打石膏,做什么都不方便,她就留在医院照顾他。虽然有护工,但毕竟不如家属经心。
他们毕竟几十年的夫妻,对彼此的生活习惯什么的都很了解,汪云子照顾起来很顺手。而且心态变了,两人之间气氛也就不一样了,宁馨温情,很是舒适。
最后安健民出院时,说:“云子,跟我回家去吧。”
汪云子同意了。
她坐着把安健民这些天穿的衣服叠一叠,要站起来,忽然心脏一阵紧缩,一阵眩晕。
她听到安健民慌张的声音响在耳边:“云子,你怎么了?医生,医生快来!”
她不过一阵短暂发作,等医生赶来,那股难受劲就过去了。
医生建议了几项检查,安健民要她住院治疗,她不肯,坚持在门诊检查一遍就好。这些天呆医院也够了。若有其他选择,谁也不想呆医院。
于是约了检查日期,她和安健民一起回到了他们的家。
经年不见,景色依旧。
而家中,只剩他们两个早已年过半百的人了。
汪云子生出一点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的感觉来。
安健民似乎有同感,握住了她的手,打着石膏的另一只手臂空悬着。
两人对视,汪云子觉得手心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