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岱认了大侄子,是根本不操心所谓的行程,陈祗实在是不能忍了,等了三天,他辞别庞会,抓紧骑马直接往冀县去。
来的时候有马岱跟随,几个蟊贼都被马岱轻易收拾,可西县和冀县相距遥远,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的豺狼虎豹,陈祗虽然学过一点骑射,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可上路两天,他居然发现这秋日里都是一片生机勃勃,驰道两侧的村庄秋收繁忙,并没有对衣着华贵的陈祗投去太多的注意,陈祗晚上投宿时,那些周围的庄乡虽然好奇,却也没有过多的迟疑,收下陈祗递上的铜钱之后,便客气的请陈祗进家门。
说起来,季汉的铜钱也实在不值钱,也只有这些日子通货膨胀稳定了些,才让陈祗好意思拿出来,
“老乡,这里可有山贼出没?”陈祗随口一问。
那个老农哼哼一声,得意地道:“以前当然是有,但现在便暂时是没有了。”
“何以见得?”
老农见贵人居然毕恭毕敬的询问自己,心中很是得意,他故意卖个关子,笑着摆摆手道:“贵人远来疲惫,今夜还是好好休息,明日再议吧!”
陈祗无语,心道冠军侯治下的百姓画风居然也如此清奇,他好歹是个文士,不好继续腆着脸问,也只好稍稍休息。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得外面马蹄声声,不禁有些不安,他披上衣服下地四下查看,却见老农一家居然睡得香甜,不禁微微有些错愕。
听着马蹄声似乎有十几骑,这些农家就不怕来的是山贼,在睡梦中抢掠了他们全家?
陈祗可是清楚的记得,益州偏僻处的农庄都结寨自守,防止有人趁着这世道大乱趁火打劫。
难道这赵昊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在乱世中真的开出一片王道乐土吗?
他披上衣服缓缓出门,果然见外面有三两个骑兵快速奔过,他正想上去打个招呼,睡眼惺忪的老农从家门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道:“看什么,不要命了,快点回来。”
陈祗一脸懵逼,道:“这不是冠军侯的骑兵?”
“当然是,不然呢?”
“呃,我是成都来的,是冠军侯的隶属,正巧要问这些人一些问题。”
老农哼哼一声道:“别吹了,你若是冠军侯的隶属,焉能不知道这些人是校事骑兵?听说冠军侯给他们起了个什么叫‘夜不收’的名号,这些人可是不认你什么身份,只要在夜晚离开房屋,就会先抓住拷打一顿再说。”
“啥!”陈祗大惊,“赵昊居然如此凶残无度?用此严刑峻法!”
“啊呸,”老农不屑地道,“便是你们这些贵人喜欢夜行,我们这些乡人深更半夜出门的非奸即盗,这些夜不收专门围捕的就是这些人,发现之后便要送到有司处置,这些日子已经宰了不少人了。”
陈祗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事。
这个年代战事不断,各方势力都在集中爆兵,把所有的青壮集中在维护自己势力和保护署地治安上,至于剿匪?
只要那些匪类还没成气候到攻打官府,官老爷才懒得管他们。
听老农说,赵昊在街亭之战结束之后,已经集中了接近一万人的力量,对整个天水郡的山贼进行严打围剿,而且手段非常凶残,那些残害过百姓的山贼就算投降也要承担各种繁重的强迫徭役,
当然不投降的更狠,直接虐杀喂狗,各路山大王们一开始还以为赵昊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想做点收买人心的勾当,可没想到赵昊居然还成立了特别的官署,专门用来讨伐雍州占领区的匪类。
陈祗眼前一片茫然,他不明白赵昊为什么要做这些无用功。
“嘿,冠军侯爱民如子,不禁轻徭薄赋,还帮我们剿灭山贼,你说,这样的青天大老爷,我们天水人是不是要人人拥戴,
俺们村的人都没念过书,但听夜不收的人说了,冠军侯以后就会给所有的村派教书先生,让我们的子孙都能识字,本事大的还能当官呐!”
黔首当官……
这一点是陈祗最无语的。
当年曹操搞了个《求贤令》,说唯才是举,可选来选去,大部分的人才还是从士族中选拔,而老曹最信任看重的也一直是他那些亲戚,从没有在自己的基层塞一大堆跟自己毫无关联的黔首。
这是什么鬼?
难道赵昊真的已经大公无私到了一心为大汉,绝无半点私心的程度?
要知道自从大权臣霍光被突突之后,所有的权臣都或多或少有些明哲保身的念头,益州的诸葛丞相毫不利己就已经挺另类的了,怎么这个手掌巨大土地的武夫也有一样的追求?
第二日告别了老农,陈祗又骑上马加班加点往冀县奔去,一路上还真见到了不少的骑兵在路上巡视,几个警觉的士兵见陈祗衣着华贵,还凑上去询问他的来路——
毕竟冠军侯和世族是死敌,要是抓到一个漏网的世族那可是巨大的功劳一分。
终于抵达冀县的时候,陈祗正好赶上了一场特殊的表功大会。
只见冀县里锣鼓喧天,几个相貌朴实的汉子身披昂贵的蜀锦,骑在高头大马上游街串巷,一路上,给他们牵马的士兵不停敲响手上的铜锣,高声朝着四方用力吆喝示意众人让开一条道,那场面简直比三公九卿出门的排场还大。
“这是哪家的大将出门?”人群中的陈祗点着脚尖,傻乎乎的问。
“嘿,哪里是军将,这些都是剿匪能手,你看到了吗,最前面的那个叫王朝,我还跟他一起吃过饭来着!”
赵昊的护卫王朝骑在陇西的高头大马上,一开始还有点紧张害怕,可看到众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带着羡慕和崇拜,他居然开始也有几分不自觉的飘飘然,感觉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都有了回报。
“诸位,感谢各位父老,各位乡亲的捧场!”
冀县的主人,冠军侯赵昊和夫人关银屏一起并肩站在人群中,二人都抱着拳向四方作揖行礼,感谢来凑热闹捧场的百姓。
“马上的几位兄弟,都是我们的军中的剿匪能手,他们有的来自背嵬军,有的来自无当飞军,没有世族豪门,他们都是我们最普通的兄弟!”
赵昊挥动着双臂,娴熟的煽动着围观者的情绪,陈祗就在人群中,也不自觉被赵昊激昂清晰的声音吸引过来,看着马上的战兵,他也情不自禁升起一团骄傲和热血。
王朝骑在马上,而赵昊站在地上,他和马上的众人都感觉僭越了,下意识的想要下马行礼,可刘晔大幅度摆摆手,乐呵呵地道:“不必,今天你们是英雄,都骑在马上,我们还要给你们牵马呢!”
什么!
不只是王朝等人,连围观的众人都吓得目瞪口呆。
冠军侯如此人杰,刘晔更是汉室宗亲,居然要给这些普通士兵牵马!
“通通在马上不许动!”
已经有几个反应快的抓紧从马上跳了下来,赵昊严令他们回马上,又牵起王朝胯下战马的缰绳,王朝吓得乱了方寸,道:“冠军侯,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啊!”
“子扬先生,你跟大家说说,他们配不配这样的荣誉。”
刘晔乐呵呵地一笑,朝四方拱了拱手,道:
“列位父老静听了,马上这十八位兄弟都是冠军侯帐下的锐士,他们有荆州人、交州人、还有我们天水人!
街亭大战之后,他们便在冠军侯地指挥下投入了剿匪的战场,那些盘踞在西县、上邽、冀县周围的山贼匪徒,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不是投案自首,就是自杀谢罪,
负隅顽抗的,都被他们一一擒获,从此再也不敢为乱!”
王朝喃喃地道:“这都是分内之事,分内之事啊!”
如刘晔所说,赵昊在街亭之战之后便立刻整编大军开始剿匪,他最清楚稳定的环境能给自己带来什么,那些嚣张跋扈的匪类本来趁着魏军来袭,在姜造郭程等人的调动下开始四处为虐,但在王朝等人的进攻下很快便土崩瓦解,短短一月的时间就成了丧家之犬,随着包围圈越来越小,他们的生存空间也在不断的减少,除了拼死一搏,也只有投降这最后的手段了。
“这位叫王朝,是西县人,加入背嵬军不久,
他目力极好,剿匪大战中,他每每能发现敌人的踪迹,从山林河谷中抓住那些山大王——勾结山贼的上邽人姜造就是被他发现,现在已经就地正法,
冀县能安稳平静,我们能随意行走在大街小巷,能随意收获庄稼,能和西域的胡商通商,他们这些人功不可没。”
赵昊也立刻道:“我赵昊奉诏讨贼,受任以来,夙兴夜寐,皆以兴复汉室,救哺黎民为念,可若无这些手下儿郎,我赵昊何德何能站在这里和大家侃侃而谈?”
“他们收获的荣耀,不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身份,而是因为他们做出的巨大贡献。
今后,不管是谁,不管他的出身如何,他之前做过什么,只要能被称为英雄,我们就要聚在一起,全城一起夸耀他的功劳,把他们写进史书,世世代代,长长久久地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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