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后,饭堂里,言景行津津有味地吃着早点,心中赞叹。
黄清猗不仅人长得漂亮、通晓医术,连厨艺也是不错,上得厅堂,入得厨房,不外如是。
用过早餐,收拾好碗筷,他依然有些不放心黄清猗,于是往前面药铺走去。
刚走近,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喧闹不断,比之刚才,尤胜几分。
他生怕出事,忙加快脚步,转过屏风,来到药铺大堂,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一愣。
只见药铺中原本的长龙排成了两条,其中一队基本是年轻女子,三两个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聊得热闹。
黄清猗依然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后,为另一个大娘诊断,那认真的神态,与平时的活泼灵动,判若两人。
在她旁边,那王公子端正坐着,竟也在替人看病。
“这是什么情况?”
言景行禁不住有些发懵,之前在楼上倒是听说这王公子会医术,但没想到他会在这坐诊。
黄清猗耳聪目明,听见脚步,就转头看来,见到是他,不由浅笑嫣然:“你来了呀,饭菜还合你胃口吧?”
“嗯,很美味。”
言景行口里应着,瞟了两眼旁边四处打量的刘大少和胡大少,心中突地明悟,这王公子是曲线救国啊,虽然坐诊,但醉翁之意不在酒。
“黄医师,这小伙子是谁啊?长得挺俊俏的。”
“哈哈,黄医师眼光不错嘛。”
有几个老大娘瞧见言景行再次走出来,又听得二人说话内容,不由打趣,便是旁边那队年轻女子,也忍不住张眼来看。
黄清猗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言景行却不由有些脸红,心中又有些莫名的暗喜,毕竟黄清猗貌美如花,又活泼可爱,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倒是一旁王公子的脸色变了变,但也没有说话。
言景行走近柜台,干咳了一声:“清猗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黄清猗偏起可爱的小脑袋,瞧了言景行一眼:“呆……你识字吗?”
她本来随口就想喊呆子,但转眼瞧到众多排队的人,连忙改了口。
言景行禁不住扶了扶额头,幸亏这世界的字和地球是一样的,不然自己还真得变成文盲:“清猗姑娘说笑了,我当然识字。”
“那就好,你洗好手,来帮忙抓药吧。”黄清猗高兴起来,“等上午忙过了,下午我带你出去转转。”
“好呀。”
言景行也是乐意,借着抓药的机会,他正好可以把药草和名称对应起来,同时又能帮上黄清猗的忙,何乐而不为?
他倒是乐意,要是那些培养他的老医师知道了,估计得吐好几口血,堂堂中医界的希望,结果在一个小药铺里抓药。
洗过手,他在药柜前站定,接过老大娘颤巍巍递过来的药方,瞟了一眼,便从药柜中寻找起来。
找到标明药草名的小抽屉,拉开瞟一眼模样,嗅一嗅气息,他就能将名称和药草对应起来,抓完药,药方的组成和用途,他便了然于胸。
正是这般恐怖的天赋,他才能被称为中医的希望,这不光是记忆力,更是对医术的体悟。
旁边有个小药称,但他根本不用,在他看来,药草的重量,手一抓,全都了然于心。
他是这样想,但有人不这么想。
老大娘倒还无所谓,旁边坐诊的王公子可就高兴起来了,今天他来见黄姑娘,本是兴致勃勃,不料却诸事不宜。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个从屋后钻出的男人,不仅在这过了夜,虽然只是客房,但毕竟是黄姑娘的家,而且还吃到了黄清猗亲手做的早饭,这让内定黄清猗为自己女人的他难以接受。
好不容易,他借着坐诊的名义,能够接近黄清猗,那可恶的男人又跑了出来。
好在一个抓药的,能有什么前途?与自己完全没法比。
但他没高兴两下,就发现黄清猗的一双妙目总是时不时地瞟一两眼那个男人。
这让他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他要维护自己形象,不能无缘无故的发难。
不曾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那男人竟是个草包,抓药都不知道用药称,这点正好可以利用。
不过转瞬间,他脑中已经转过不负责任、草菅人命等几个词语。
龙飞凤舞地写下处方,他递给了面前的病患,热情地道:“姑娘,你这几味药容易混淆,我陪你去抓药。”
这病患是个胖姑娘,长得很有些对不起观众,此时听见王公子的话,不由受宠若惊,之前几个比她好看得多的女子,都没得到王公子如此待遇。
难道王公子喜欢自己这种胖的?她惊喜莫名,忙不迭地点头,声音都温柔了几个度:“那就辛苦王公子了。”
王公子瞧着凑上来的肥腻笑脸,嘴角抽了抽,几欲作呕,却又不得不忍住,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应该的。”
领着胖姑娘来到言景行面前,他笑眯眯地把处方递了过去。
“哼,快点抓药吧,和我争女人?你还嫩了点!”
心中发狠,他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地灿烂。
言景行虽然不喜王公子,却并不知其险恶用心,瞧了瞧手中药方,在药柜中翻捡几下,三两下包好药,递了过去。
胖姑娘正要伸手接过,却被王公子一把拦了下来。
言景行疑惑地瞧了瞧对方:“公子,有什么事吗?”
王公子微微笑起来,眼中有些得意:“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言景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学医多年,确定自己没有忘掉什么:“没有呀,我按公子你开的药方抓的。”
王公子撇了撇嘴:“你这药徒,抓的什么药?抓错了,这不能要!”
“抓错了?”言景行疑惑地看了看药方,这是一副简单的风寒药,他确信自己没有抓错,“没错啊,这就是公子你开的药,来,姑娘,快拿着,别放弃治疗啊!”
王公子又一次伸手拦住胖姑娘,笑眯眯地道:“药没抓错,份量就不一定了!”
他刚才分明瞧见,言景行抓药的时候,就是随意的一抓,根本就没用药称,他要让黄姑娘知道,这个男人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抓药都这么乱来,做人自然更是难担重任,是靠不住的,远远比不上自己。
“你这药徒,怎么这么业余?抓药都不用药称称上一称,这要是药的份量错了,没效果也就算了,万一吃死人,如何是好?到时候别人还以为是我药方有误,岂不坏了我的名声!”
本是风度翩翩的王公子突地音量大了起来,整个药铺都能听到他的话语,排队的众人一个个都探首探脑往这边看,嘴里议论纷纷。
“是呀,药的份量还是很重要的,万一弄错了,可就惨了。”
“曾经有人吃的药份量错了,病情加重,一命呜呼!”
“这小伙子看上去精明能干,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啊?”
言景行还不知道眼前之人心里的盘算,听得对方的话,只觉恍然,自己对药草份量拿捏极准,可别人并不知道,心里有担心也是难免的。
但周围人声鼎沸,都是指责之声,吵得他头晕目眩、心烦意乱,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回事?”
黄清猗也被惊动,起身走了过来。
王公子又重复了一遍:“黄医师,你药铺这药徒可不行,抓药都不用药称,我这病人一点风寒倒还无妨,若是其他病人,药份量错了,吃下去可是有害无益啊!”
“就是,就是。”
“有道理,药可不能乱吃。”
“本来只是小病,说不定都会吃出大问题。”
围观众人纷纷点头,认为王公子说得有理,本来生病了才来抓药,要是弄错了,岂不是人财两失?
黄清猗秀眉微皱,看向言景行:“真的么?”
没待言景行回答,她又冲众人道:“请大家静一静,各位误会了,他不是药徒,而是我的朋友,在这帮忙的,如果他做得不好,请大家多多谅解,我不让他做就是了。”
见黄医师出面说话,众人也不好再多做指责,药铺内议论声小了下来。
“你在一旁歇一会儿,我忙完了带你出去走走,好吗?”
黄清猗歉意地看着言景行,轻声说道。
言景行耸了耸肩膀,既然别人不理解,他也无所谓,于是放下药,拿起一本医书,坐到了一旁。
王公子见状,心中却不满意,他的目的并不是让言景行闲下来玩,而是让黄清猗看清楚言景行的不负责任。
他干咳两声,打破了沉默:“黄医师悬壶济世,在下很是敬佩,只是想奉劝一句,交朋友也要慎重,有些不负责任的朋友可不能交,不会抓药就别抓,免得误了你的名声。”
黄清猗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起来:“王公子,我交什么朋友,还轮不到公子费心,我这就重新按公子开的处方抓药。”
说罢,她拿起长桌上的药包,准备拆开。
拿起来一看,她却有些发愣,这药包得极为专业,一点也不像个新手胡乱包的,她不由得有些意外,下意识地瞧了言景行一眼。
拆开包装一看,药材没有抓错,而且分得整整齐齐,她拿过药称,看看药方,白朴二两三钱,舌草一两七钱,九夏一两四钱,苍皮九钱。
抓起药包里的白朴放进称中,一称,二两三钱,竟是丝毫不差。
又抓起舌草称了称,一两七钱,没问题。
九夏一两四钱。
苍皮九钱。
一副药,份量上没有任何不妥!
“哗……”
众人都在围观,见此情况,不由吃惊,王公子更是满脸不信,他亲眼看言景行抓的药,根本没有用药称,怎么份量会没有一点错?
“这……这一定是巧合!”
他接过重新包好的药,木然递给胖姑娘,嘴上兀自不信。
黄清猗也是有些惊讶,看了看言景行,他仿佛不知道眼前的事似的,正悠然自得地翻着书,看得入迷。
她摇了摇头,或许真是巧合吧?徒手抓药,能抓个大概就不错了,要丝毫不差,连她也几乎不可能做到。
“张大娘,您的药也给我称一称,万一错了就不好了。”
黄清猗看先前抓药的老大娘还没走,便开口道。
“好好。”
张大娘忙递过了药,这药万一错了,可不得了。
黄清猗瞧瞧药方,麦风七钱二厘,末香一两二钱四厘,草仁一两五钱三厘。
拆开药包一称。
麦风七钱二厘。
末香一两二钱四厘。
草仁一两五钱三厘。
又是丝毫不差,黄清猗忍不住惊讶地抬起了头,方才顶多几钱,抓得准倒还说得过去,这次精确到厘,竟然也是丝毫不差,一次巧合,两次还是巧合吗?
众人也不傻,这么多味药,都没出任何差错,这绝对不会是巧合,一个个几乎都惊呆了:“黄医师的朋友,果然也不是普通人,这药抓得,真是精准!”
“真的是准,精确到几厘都没出错。”
“这手简直比药称还要准!”
王公子面色灰暗,见此情况,如果还不明白,那就是蠢了,感情人家不用称,不是不负责,只是艺高人胆大,嫌麻烦而已,自己今天却是丢人丢大发了。
木木地站在那里,许久,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刘大少、胡大少,你们不是说还有事吗,我们走吧。”
刘、胡二人还在发愣,听得王公子呼唤,这才齐齐回过神来,忙道:“是呀是呀,王公子,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黄姑娘,在下还有要事,今天先行一步,改日再来帮您坐诊。”
他向黄清猗告一声罪,依然风度翩翩,只是眼中神采黯淡了许多。
“既然如此,王公子便去忙吧!”
黄清猗放好药称,听他要走,也不留,只是点头。
王公子嘴角抽了抽,瞟了眼旁边言景行,似乎感觉他正一脸的不屑和讥诮,王公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骘,敢和他抢女人的,都没有好下场,城西王氏药铺救过不少高手,其中不乏一些喋血杀手,有人情和金钱在,那些人莫不是他的倚仗和助力。
“尽情得意吧,有你好受的!”
心中暗下决心,他领着刘、胡二人,大步离开。
免费的劳力走了,黄清猗却是松了一口气,那王公子看似风度翩翩,实际上臭名昭著,风流成性,不是个好东西,自从上次无意间被他碰见,最近老来纠缠,让她不胜其烦,甚至泛舟出游想要避避,没想到刚回来,便又来了,好在今天让他吃了瘪,应该能消停几天。
心中正欢喜,转眼瞧见稳坐看书的言景行,不知怎地,她忽又生起气来,气鼓鼓地走到言景行身旁,一把夺过书:“我在那看病,你就跑这来看书,别躲懒,快来抓药!”
言景行一脸茫然:“不是你让我歇着的吗?”
“我只是让你歇一会儿,一会儿已经过了,快来抓药!”
黄清猗说话,甩了个后脑勺给他看,气呼呼地又走回桌后,为人诊断去了。
“好吧、好吧,你放心,这次我会用药称的。”
言景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