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灵鸢一路上都在思量李淑女的话,回到樱华宫,听到含绿问:“方才李淑女的意思,主子……”
尹灵鸢看了她一眼,吩咐道:“日后你暗中照看一下鹂庆宫。”
含绿点点头:“奴婢明白。”
八月初七,距离出宫的日子还有一天,尹灵鸢赶在这一日结束之前去到北五所,确定名单,宣布明日辰时,领到凭条的人在这里集合,领取银票后即可出宫。
与张氏和红儿相识一场,走的时候她便将这两人一并请去樱华宫用晚膳,算是告别。
“明日你们便要出宫了,可有什么打算?”饭罢,三人对坐饮茶,尹灵鸢问张氏。
这两人之间虽然红儿年纪稍长,但张氏胆子大、想法多,所以很多事情上还是她做主。
“我跟红姐都没有家人了,出去也是两个人相依为命”,张氏回道,“我们打算到南边去,那里民风开化,我跟姐姐打算去那边谋个营生,或是做些小生意。”
“就没想过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尹灵鸢笑问。
“婕妤取笑”,张氏摇摇头,“我们都这般年纪了,哪里会有好人家愿意娶呢,不若自己争气,靠自己活着,纵使一生不嫁又何妨?”
这话说到尹灵鸢心坎里,她赞许的看着张氏:“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说着低声吩咐含绿,含绿应下,不一会手上端着个托盘回来。
尹灵鸢指着盘中之物,示意二人尝尝:“七夕夜宴那日答应了乐安县主,要做这个给她吃,折腾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做出来了,你们吃吃看,味道如何。”
两人都是第一次见这新奇点心,不知道怎么吃,尹灵鸢索性捏起一个放在嘴里,给两人做示范。
张氏学着尹灵鸢的样子,也咬了一口,入口先是外皮的酥脆香甜,接着内里黄色的酱肉如嫩滑的蛋羹,入口即溶,却比之蛋羹更多了浓郁的奶香。
“这味道,好生奇特”,张氏又咬了一口,补充道:“却是十分好吃,叫人停不下来。”
“这个叫蛋挞,做法简单却不易仿制,算是我的独门自创吧”,尹灵鸢道,“若是做来售卖如何?”
“想必定会大受欢迎。”张氏肯定道。
尹灵鸢笑笑,从盘子底下抽出张纸:“这是方子,除了安乐县主有一份,是做来自己吃的外,整个天齐再无二份,便送给你,当作临别的赠礼吧。”
张氏怔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这方子意味着什么,立刻拒绝:“这怎么成呢,婕妤好不容易研制出这样好的方子,若是放在仙茗小筑,定能日进斗金。”
尹灵鸢失笑:“连你也知道仙茗小筑了?”
“满宫里谁不知道,娘娘不只菜蔬种的好,做食物的手艺更是一绝。”红儿接口,“不过此物实在太过贵重,我们姐妹实在不能收。”
尹灵鸢将方子折起来,放到她们手里:“皇上虽然赏了银子,但总有花完的时候,这点心方子你们就拿着,来日无论是开铺子谋生,或者卖了这方子赚钱都是好的,就算咱们相识一场,我的一点心意。”
“婕妤……”红儿和张氏具是红了眼眶,看着尹灵鸢不知道怎样感谢才好。
“好了,天色不早,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别误了明日出宫的时辰。”尹灵鸢道。
两人自是一番千恩万谢后,方才离去。
尹灵鸢送她们到门口,轻轻舒了口气,今日一过,她这趟差事也算结束了。
她办这事,宫里的流言蜚语不少,无非是跟孙嫔一般,觉得她擅进揽权,也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事情虽然不是什么难处理的,但每日操心也是少不了的。
若不是为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才懒得接手呢。
好在过了今晚,一切都结束了,尹灵鸢这般想,却偏偏有人不叫她如愿。
初八一大早,尹灵鸢依着时辰来了北五所,才一进院门,就听里面乱哄哄的,喧哗争吵声不断,她身边的宫人高喊了句“毓婕妤驾到”,院子里这才安静下来。
“这是怎么了?”尹灵鸢进了院子,扬声问。
“启禀婕妤,好几位采女的凭条丢了,没法领银子,正急得到处找呢。”负责登记的小太监急匆匆跑来禀报。
“丢了?”尹灵鸢一愣,内务府是看凭条给银子的,若是丢了,这银子可真难领出来,“怎么丢的,都谁的丢了?”
“嫔妾的丢了。”
“嫔妾的也不见了。”
立刻有好几个人站出来,个个面上都是焦急神色,要知道她们下决心出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这一千两银子,与其在北五所继续煎熬,不如领了银子,在外面买田置地,过自己的安稳小日子,可若没了银子,要她们这些弱女子出去如何过活?
“启禀婕妤主子,嫔妾的凭条就放在柜子里,昨日还好好的,今天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了,嫔妾还指着这银子过下半辈子呢,没了凭条可怎么好啊。”这个采女一边嘤嘤哭泣,一边给尹灵鸢下跪,“求婕妤主子作主。”
“求婕妤主子作主。”
顿时,院子里稀里哗啦的跪倒一大片,尹灵鸢粗粗看去,竟有七八个人,快要达到一半了。
这样集体大规模的丢失,不是意外,必定就是人为了。
“你们都仔细说说,怎么发现凭条不见的。”尹灵鸢一个一个询问过去,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差不多都是昨晚上还在,今天一早起来发现不见的。
那就只能是昨日夜间丢的了。
“主子,每晚各宫宫门都会下钥,若是昨夜所丢,必定在北五所众人之间。”含绿小声提醒。
尹灵鸢也这样想,她提高声音:“北五所的管事太监何在?”
立刻有一人越众而出,行至尹灵鸢面前,恭敬回禀:“奴才就是新任管事太监江洪,请婕妤吩咐。”
尹灵鸢点点头,问:“北五所的人都在这了吗?”
“还有几位采女是不打算出宫的,因此不在当场。”江洪道。
“将众人都唤出来,再派几个人守着大门口,不许人出去。”尹灵鸢吩咐。
“是。”江洪领命而去,不一会苏眉等几个采女姗姗来迟。
“这一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苏眉打着呵欠走过来,看到尹灵鸢也只是略弯了弯身子算作行礼。
“苏采女没有休息好?”尹灵鸢挑眉,“不知昨夜去做什么了?”
“嫔妾还能做甚,当然是睡觉了”,苏眉快速的瞟了一眼尹灵鸢,补充了句:“只是嫔妾一向不习惯早起,毓婕妤知道的,咱们采女是没资格每日给贵妃娘娘请安的。”
尹灵鸢狐疑的打量她片刻,又转向众人:“几位预备出宫采女的凭条丢了,就在昨日夜间,所以唤大家伙出来问一问,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各自都在做什么,有没有人证,另外是否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说着,吩咐含绿将登记的小房间腾出来,等下便一个一个在小房间里问话。
“婕妤这话,难道是怀疑我们偷了凭条不成?”站在苏采女身边的一个采女朗声道,“或许是她们自己没保存好,弄丢了也不一定,婕妤怎么就把咱们当贼审问了呢?”
“大胆,采女这是同婕妤说话的态度吗?”含绿大声质问。
这采女狠狠白了含绿一眼,终究放软了语气:“嫔妾只是不明白,还请婕妤不要怪罪。”
“她们八个人同时丢了凭条,怎可能都是自己不小心,再说宫门下钥之后就只有北五所的人在,自然是要先问问咱们。”张氏紧接着解释道。
这采女不说话了,苏眉却看着张氏眉头直蹙,犹豫着开口:“嫔妾记得,昨夜是张姐姐和红儿姐姐最晚回来,难道……”
说着眼神不善的看向张氏和红儿,意思不言而喻。
“昨日是我请了张采女和红儿采女去用晚膳,苏采女想说什么?”尹灵鸢看她。
“不知二位姐姐的凭条有无丢失?”苏眉问张氏。
“不曾。”张氏道。
“这就怪了”,苏眉转向尹灵鸢,“恕嫔妾直言,两位姐姐漏液回宫,自己的凭条又没丢,莫不是,两位姐姐趁着昨日天晚,各位姐妹又都睡了,便偷偷潜入各处,将凭条偷了出来?”
“你胡说!”红儿大声分辨道,“我跟姐姐昨日回来便回自己屋子睡下了,休要血口喷人。”
“苏采女,你这样说可有什么证据?”尹灵鸢开口。
“嫔妾也只是猜测”,苏眉笑呵呵的道,“听说采女离宫的消息是张姐姐最先向婕妤提出来的,嫔妾想着张姐姐一定是想好了出宫以后的营生,想要多得些银子,以便日后过得好些,所以才这样揣测的。”
苏采女话音刚落,身边人便迫不及待的附和:“苏妹妹所言有理,嫔妾也是这样觉得。”
“难道真的是张姐姐和红儿姐姐?”
“别瞎说,她们不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悬。”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开始怀疑张氏和红儿。
尹灵鸢刚要开口制止,张氏先说话了:“我是最先提出离宫的不假,但并不像苏采女所说,想要多得些银子。今日我愿意拿出自己的一千两银子,分给丢失凭条的各位姐妹。”
“张姐姐可真是大方啊”,苏眉语带讽刺,“只不过,一、二、四……”苏眉一个一个的数过去,而后笑道,“八位姐姐都丢了凭条,张姐姐纵使拿出银子,也只不过是一千两,每个人二百两都不够分呢。”
“还有我!”红儿紧接着开口,“我的也愿意拿出来,给丢失的姐妹平分。”
“这倒是够二百两了,可比起一千两,还是杯水车薪。”苏眉面上愁苦,说出的话却是幸灾乐祸。
尹灵鸢终于看不下去了,扬声打断:“谁都不必拿钱,张采女、红采女,凭条既不是你们偷的,你们又何必当这个冤大头。”
张氏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她是怕耽误了出宫的时辰,若因为这件事,最后大家都不能出宫,就得不偿失了,与其这样,她宁愿拿出自己的银钱补贴别人,也要出宫。
“如今这情形,我看倒不必一个个问了”,尹灵鸢冷了声音,“即便问,有些人也未必肯说实话,既然凭条是昨晚被偷的,我猜八成还在这个院子里,含绿宝笙!”
“奴婢在。”
“着人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搜,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大包天,连皇上恩裳的凭条都敢偷!”
“是!”两人齐声应和,就要带人搜查。
苏眉和另几个采女明显慌乱,连忙开口阻止:“嫔妾们犯了什么罪,毓婕妤竟然要搜宫?”
“嫔妾们虽然身份卑微,但好歹也是皇上的人,要搜宫,怎么也得皇上或者贵妃下旨才行。”
尹灵鸢从刚才起就死死盯着苏眉等人的表情,这人一出来就处处抓尖、胡乱攀咬,实在可疑,果真见几人表情有异,愈发肯定心中猜测。
“皇上和贵妃命我负责采女出宫,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自然要权力追查,含绿,还不赶快动手。”
说着给含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搜苏眉的屋子。
苏眉等人眼见阻止不及,就要露馅,正急得团团转,忽听外头传来清脆的女子声音:“这一大早的,北五所怎么这般热闹?”
随着声音渐近,说话的主人露出真容,却是承乐宫荣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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