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钟秀宫的时候已是晌午,尹灵鸢照例是做了个傀儡人偶代替自己,她用障眼法溜出宫去,后又在宫外雇了架马车。
回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她借口昨晚失眠需要补觉,将人偶留在寝殿,并不许人打扰,如今回到寝殿,直接收了人偶。
刚好含绿在外头叫门:“娘娘,午膳时候到了,可要奴婢传膳?”
尹灵鸢拉开寝殿的门,伸了个懒腰道:“传罢。”
用过午膳后又小憩了一会,不顾含绿她们略带惊悚的眼光,尹灵鸢大摇大摆的回到寝殿睡觉。
她们以为自己睡了一上午,所以见尹灵鸢还要午睡觉得难以置信,其实只不过是正常的饭后小憩罢了。
但是醒来的时候,尹灵鸢还是看到了方吉平,略带黑线。
“娘娘好久没请平安脉了”,含绿陪笑道,“让方太医为您诊治一下吧。”
尹灵鸢无语,她不就是多睡了一会,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你如今是内人了,传唤人家方太医可是方便的紧。”尹灵鸢忍不住揶揄。
然而含绿早已免疫,自从两人把话说开,尹灵鸢答应她暂时不嫁人后,她便名义上成了方吉平的未婚妻,尹灵鸢调侃起来那真是张口就来。
一开始含绿还会害羞躲避,如今已经完全习惯了,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那奴婢就请方太医进来了。”
“请请请。”尹灵鸢无奈投降。
方吉平一番诊治,自然是什么毛病都没有,只说若是再失眠,他可开些安神进补的汤药。
“只是偶尔一次,不必兴师动众”,尹灵鸢摆摆手拒绝了,又问起李淑女的腿。
方吉平道:“已将断腿处重新接续了,娘娘给的药丸也已给李淑女服下,只是才刚接好,这几日难免疼痛,是最难熬的。”
尹灵鸢点点头,她本想说下午去过去看看,可是见了自己她又要行礼挪动,心绪起伏,想想便罢了,只叮嘱道:“若缺什么药材,便来找我。”
“娴嫔娘娘已叮嘱过微臣了”,方吉平道,“娘娘请放心。”
尹灵鸢点点头:“有什么消息,及时来回。”
“微臣明白。”方吉平告退,李淑女那里正是关键时期,他还要再去看看。
事实证明,方吉平的医术还是很了得的,当然尹灵鸢的药也发挥了大作用,熬过了最初几天的疼痛,李淑女的腿正在慢慢好转,愈合速度更是比常人快了许多。
当李淑女能拄着拐杖下地行走的时候,卫氏的事情终于有了了结。
前后一个多月,顺康宫的宫人们都审了个遍,更有人为了撇清嫌疑,主动招认,宜妃的罪行被一条一条列出。
谋害毓妃腹中龙胎并陷害荣妃、指使丽婕妤毒害四皇子、在樱华宫放毒蛇、送有毒的墨锭给四皇子、在四皇子出生之时散播谣言说四皇子不祥……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一条,便是故意在大皇子的点心里掺花生,又派人在大皇子的必经之路上埋伏,推大皇子入水。
消息传到贵妃那里的时候,她拖着久病的身子从床上惊坐起,完全不敢相信。
亲自登门告知她这个消息的是荣妃,此刻,她终于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母子连心,贵妃娘娘当年的怀疑看来的确很有道理,大皇子的确是被人害死的,只可惜……”荣妃幽幽道,“害死他的人不是我,而是宜妃,这些年与杀子仇人称姐道妹,亲亲热热相处的滋味如何啊?贵妃娘娘。”
荣妃说完,便恣意离去,再不管贵妃如何反应。
这个结果真是比她洗雪冤屈被从承乐宫放出来还令人痛快。
瞪着荣妃离开的背影,贵妃只觉喉头一阵腥甜,紧接着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宫人们大惊失色:“娘娘!”
“快传太医!”
如意颤抖着上前,拿着帕子替贵妃轻轻擦拭唇边的鲜血,眼中已有泪水涌出:“娘娘,您要注意您的身子啊,太医说最忌动气。”
“替本宫……更衣”,贵妃挣扎着下床,强撑着一口气命令道,“摆驾……顺康宫……”
“娘娘!”如意赶紧起身扶住站都站不稳的贵妃,想要开口劝慰,却被对方阴狠决绝的眼神吓退,再不敢言,招手叫左右宫人,麻利的服侍贵妃洗漱更衣。
顺康宫正殿的寝宫一直是封着的,卫氏孤零零的被关在里头,不见天日,身边伺候的人全被抓去审问了。
忽然听见了外头的请安声,卫氏一下子扑到门前,扒着门缝往外张望,小声呢喃着:“瑞儿?是你吗瑞儿?”
门打开,进来的并不是齐玄瑞,而是贵妃。
尽管被上了细细的妆,换了身鲜亮衣裳,卫氏还是能看出面前之人的憔悴瘦削,她冷冷一笑,亦不行礼问安,只道:“贵妃娘娘来探望嫔妾吗?”
贵妃几步上前,扬起手臂,狠狠一个巴掌打下来,卫氏猝不及防,被打的整个人跌倒在地。
这是一个愤怒的母亲,面对杀子仇人的全部怨愤,这一巴掌,贵妃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打完之后整个让人颤抖不停,若不是如意在身后扶着,她自己也要跌倒了。
贵妃努力稳住身形,死死盯着卫氏开口:“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宜妃嘴角溢出鲜血,狠狠的呸了一口,挣扎着站起身,回看贵妃,毫不犹豫的吐出两个字:“是我。”
事已至此,卫氏也明白大势已去,所以没必要再隐瞒狡辩。
“你为何……?”贵妃颤巍巍的指着她,眼中满是不解与愤恨,“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子?!”
“因为他是兄长!”卫氏甚至笑了,一句一句缓缓道,“因为他太优秀了,出身高贵,天资聪颖,他样样都好,样样都比我的儿子出色,所以他必须死!”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贵妃目眦欲裂,颤抖着嘴唇,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卫氏见此更得意几分,甚至凑近了些,慢悠悠的道:“贵妃娘娘问我为什么?自然是为了给我儿子铺路了,你的儿子不死,我的儿子如何突显?如何得到皇上的重视?如何承继大统!”
“你……你这个毒妇!”贵妃嘶声厉吼,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卫氏的半边衣襟,有几滴溅在她的脸上,苍白的面容上几点鲜红,让卫氏看起来形如鬼魅。
“我是毒妇”,卫氏咧嘴一笑,“倒是贵妃娘娘您,心慈宽和,所以才护不住自己的孩子,竟还搞错了仇人,真是个笑话,这些年该谢谢荣妃,替我当去了许多灾祸呢,哈哈哈哈哈!”
卫氏笑得畅快至极,贵妃却再也支撑不住,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娘娘!”如意惊呼,连忙喊人,手忙脚乱的搀起贵妃,一边派人去请太医,一边扶着贵妃回宫。
宁寿宫中,贵妃仰躺在床上,就像一个破布口袋,喘一口缓三口,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太医院超过半数的太医都在这里,垂手侍立,不敢发一言。
齐烨坐在贵妃床边,握着贵妃的手,这双手早已不复当初的纤柔漂亮,此刻她是一双骨瘦嶙峋的手,如同行将就木的老妪。
贵妃也的确到了弥留之际。
“皇上……皇上……”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嘴唇翕动,努力发出声音,却不知,这声音在旁人听来根本细若蚊蚋。
齐烨努力凑近些:“朕在,朕在这里。”
“皇上……”贵妃眼睛瞪的大大的,却没有焦距,“杀,杀了……”
“什么?你想说什么?”齐烨根本听不清楚。
“杀了卫……”贵妃努力想要留下最后的遗言,然而颤动的嘴唇戛然而止,紧握着皇帝的手颓然垂落。
承启十一年,九月廿一,贵妃宋氏文慈,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