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平陵县衙后宅。
尹灵鸢端着一碗热汤小口小口的喝着,吩咐含绿:“去给皇上送一碗,也不知前头忙完了没有。”
“哎。”含绿应了声,刚要去拿食盒,转身却正撞上过来的齐烨,屈膝福礼后退到一旁。
“给朕也盛一碗。”齐烨直接坐在了尹灵鸢对面,揉了揉眉心道。
“皇上。”尹灵鸢刚要起身行礼,被齐烨按住了手背。
宝笙已另添了一副碗筷,尹灵鸢于是给他盛了碗热汤双手奉上:“皇上请用。”
齐烨接过,饮下一大口,接连赶路被关,又忙了一整日,总算能坐下来喝口热汤,顿觉身心舒展。
“皇上慢些,小心烫。”尹灵鸢好意提醒。
齐烨的确有些被烫到了,不过还是没舍得放下,转而小口小口的啜饮:“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尹灵鸢笑笑:“皇上还不是一样,今日凶险,幸好戚将-军及时赶到。”
戚将-军带人赶到之后,很快控制住了形势,按照齐烨的意思,将所有人生擒。而后下山,直逼平陵县衙,把整个官府衙门围了起来,平陵知县及其属官全部关押审问。
如今,尹灵鸢等人搬至衙门里暂住,里里外外全被甲兵守护起来。
齐烨自从山上下来就一直在前头忙,此刻方有时间歇息喝碗热汤。
“那黑衣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忍不住好奇:“今早来的那批人真的是官差吗?”
“他是本地驿丞。”齐烨道,“昨日你看见的那个神秘人也是他。”
驿丞见到戚将-军便知大势已去,为了让自己的家人能活命,便把知道的都说了。
此地官驿与山匪勾结已不是一日两日了,每每遇见路过的行商,便经由官驿出手,再转去山匪寨中,所得银钱两下平分。
自然了,驿丞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平陵县官府。
山匪们大字不识一个,从细微的蛛丝马迹中察觉出齐烨一行人或许身份不凡,便请驿丞大人山上查看,那驿丞一见到齐烨的小印鉴便知事情不妙,随后又翻看其余物件,更加确定心中猜测,他瞬间意识到,这是杀头的大罪,甚至弄不好还要株连九族。
让山匪们好好看着人,驿丞连夜下山,请示知县。
知县听后亦是大惊,得知自己大祸临头,辗转来去,心中焦灼。
或许是常年胆大妄为惯了,两人一合计,竟然想出了干脆杀人灭口,一了百了的法子,即便事后追查起来,也完全可以推到那帮山匪头上去,若是运作得当,自己官位还能保住。
于是才有了驿丞带领官差假扮山匪,连夜上山,一大清早欲杀人灭口的一幕。
“真是胆大包天。”尹灵鸢震惊,虽然早已猜到官府跟山匪有勾结,没想到这个知县和驿丞竟如此大但,明知齐烨的身份,还妄图刺杀,这罪可以谋逆论处了。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待查问清楚,按律处置。”齐烨道,平陵属官、差吏,都知道多少,又都参与了多少,他要一个一个的查问清楚。
尹灵鸢暗自思量,驿丞和知县肯定是活不成了,至于他们的家眷,株连与否,全看皇上的意思。这个结果不难猜,倒是山匪那边,她有些拿不准。
“那些山匪呢?”她直接问,看齐烨的脸色,又多嘴补充:“其实臣妾被关这些日子与山匪们多有接触,发现他们似乎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山匪们自然也是被审问了的,但是其中多有老弱妇孺,严刑拷打必定招架不住,只从一些人口中拼凑出了大概的事实。
尹灵鸢见他不说话,又道:“或许他们是被迫落草为寇的,虽为匪,却不杀人、不奸淫,只截钱财,想必是为了活命,臣妾曾在山寨中看到过他们种的地,那是盐碱地,很难种……”
她话没说完,便被一道突兀插进来的女子声音打断:“皇上,楚美人不好了,请进过去瞧瞧。”
是楚美人身边的侍女莺儿,急匆匆的跑过来请齐烨。
“他怎么了?”齐烨面上有些不悦。
“许是这些日子受了惊吓,心悸梦魇。”侍女小声道。
“朕还有事,身子不舒服便叫方吉平。”齐烨挥挥手打发了,侍女不敢再说,悻悻的躬身褪下。
他便继续问尹灵鸢:“你方才说盐碱地,何谓盐碱地?”
尹灵鸢脑子一转,信口道:“是臣妾从前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说有些地方的土地耕种久了,慢慢就会变硬发白,那是因为土里含盐越来越多,所以什么庄稼都长不好,臣妾看山寨里的田地就是这般,听旺生媳妇儿说,只能勉强种些南瓜。”
“旺生?”齐烨挑眉。
“哦,就是看管我的石大娘的儿子,我曾帮他们算术”,尹灵鸢简单道,“人不坏的,其实若不是土匪,就跟咱们在定州乡下遇上的那些农人差不多。”
齐烨缓缓点了下头:“的确是些农人。”
这些山匪原本就是附近的农民,因为田地种不出粮食,他们活不下去。官府不但不管,反倒以此牟利,从外地采买粮米,拿回来高价出售。
许多原本的庄稼人被逼无奈,落草为寇,打劫过路的行人,得些金银钱财,再从城里买粮买米。
官府又巧立名目,强加赋税,旺生进城买七斗米,拿回来的只余三斗两升,可见盘剥之重。
且官府强迫山匪们将打劫的银钱一分为二,一半上缴,否则便出兵剿匪。
山匪们没办法,只得答应,实质上成为官府行不轨之事的工具。
但毕竟他们只是普通百姓,虽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为匪,却一直是只劫财,不害命,也不奸淫。为匪只是为了过日子,所以他们会跟普通人一样,娶媳妇生孩子,对尹灵鸢这些人质,也狠不下杀手。
“所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山匪呢?”尹灵鸢又问。
齐烨难得有些沉默。
如何处置,这令他有些举棋不定,按照律法,他们是土匪,被抓住了就该严惩,可是这其中另有隐情,说到底,都是可怜的普通百姓,都是他天齐的子民。
“书上可有说,如何治理这些盐碱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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