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姝闻言不禁为之一颤,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什么?”
沈斌神色稍有凝滞犹豫:“陛下说,如今咱们新丧,体念咱们的心情,想着把丰哥儿接到宫中。由皇后娘娘亲自养着。将来,等过些日子,太子殿下便是要上学了。这是想让咱们丰哥儿去当太子殿下的伴读呢!”
“太子殿下才出生多久?哪里就需要伴读?”颖姝激动地喊着,好似这一刻,理智与信心全无,自己本能地抗拒这样的“恩赏”,甚至连伪装都不想伪装。
“丰哥儿在那里好好的。”颖姝摇着头:“怎么就要入宫去养着?又不是皇亲贵族,哪里配得上呢?”
颖姝无助地挽着沈斌,“侯爷,丰哥儿还小,去了宫里……”
她话说到一半,便又觉着没有什么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既然是宫里的“旨意”,那便是“命令”,而不是“商量”。
自己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皇命难违,自己与沈斌还不是要乖乖听命。
猛然间便懂得了,哪怕是自己与沈斌想尽一切办法,还是逃脱不掉被怀疑。
分明是人质。
可又不能在嘴边明面上说。
沈斌轻轻扶着自己,目光扫视周遭一众人等,便是平静地吩咐着道:“都下去吧。我与夫人有话要说。”
众人全都退了下去,沈斌瞧着四散无人,这才敢稍稍放心些。颖姝亦是瘫坐在椅子上,绝望地道:“如今,真是全无办法了么?”
沈斌亦是面色凝重,对着颖姝却是满脸温柔,“早就知道,陛下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的。”
“是啊,早就该知道。只是陛下竟是能想出这样的心思来……千算万算,怎么也料不到竟是要赔了咱们的丰哥儿进去。若是丰哥儿入了宫,岂不是……”
一旦有变,最先流血的便是自己拼了性命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丰哥儿。
“可又不能不去。”颖姝绝望道。
“是啊,只怕是,便是将丰哥儿送入宫中,陛下也会怀疑的。”
“陛下如今性情大变,早就不是从前温和的铖王殿下了。”颖姝摇着头,想着大姐姐颖嬛对着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如今便更是嗅到了背后的气息了。
哪怕是如今顶着被整个平京城都瞧不起的恶名,被世家大族所不齿视为鼠蚁,可却依旧不能取得皇帝李明全然的放心,两头都不讨好。
谁人都认为沈斌性情大变,成了罔顾亲情大义为了安生权力钻营向上不择手段之人,可谁又能知道,多少次午夜,沈斌含着泪,被惊醒。
醒来之后,是更加悲伤的哭泣,是心悸,是愤怒,是一腔仇怨却不能舒展的愤懑。
“不行,沈斌,不能仅仅只交出孩子。”颖姝似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咱们还有茶楼,还有一些旁的铺子,都赶紧买了,买了将钱财献给陛下。尤其是那茶楼,积攒了那么多年的银钱,足够表心意了!”
沈斌闻言便是郑重地点着头,“我马上便去做。”
就像是做梦一样,天旋地转的日子,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
丰哥儿与可哥儿,是得到了皇帝旨意便立马启程回平京城的。本来颖姝尚且期待能够再丰哥儿之时好歹留在家中住几日再说,于是她在那一早上便是爬起来梳妆打扮,只等着约定的日落时分好好看看自己这个心中挂念至极却是未怎么见过面的孩子。
可等来等去,却是只等来了可哥儿回来。
颖姝一愣:“二少爷呢?”
低下的随侍的丫鬟婆子一个个皆是低着头敛声屏气,不敢言语,屋中气氛压抑凝重至极。
颖姝更急了一些,便是又加大了声音问道:“我问二少爷呢?二少爷哪里去了?”
其中一个稍稍胆子大些的婆子回答道:“回禀太太,二少爷,自入平京城门,便被宫里的车马给接走了。”
只觉着胸中怒火气性翻涌,自己一股怒火攻心便是眼前一黑,只是在众人面前却是又不得不强撑着,只能咬碎一口银牙却是咽到肚子里,使出假模假式的笑容:“好,好,这是宫里的恩赐,是陛下与皇后娘娘能看得上我们家孩子。准备下去,将大衫霞帔冠子都备好,明日我要入宫去给皇后娘娘谢恩。”
也只有趁着夜晚四下里无人之时,颖姝才敢表达自己最为真实的情绪。
白日的事情就像是一根刺梗在自己心中,等到此时此刻再回想起来,便是觉着比白日里还要气恼十倍百倍,再加上这些日子来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地席卷而来,颖姝便是被气的颤抖不已,胸口剧烈起伏,似是能呕出血来。
“姑娘,姑娘。”香梨手忙脚乱地取过丸药来给颖姝服下,十分怜惜地道:“姑娘真是受苦了。”
那特制的丸药药效极好,吃下去未几颖姝的心气便也顺了,只是心中依旧有结,久久不能平复。
“我受的苦,比起宫里的那些亲人,这般比起来,实在是少了。”
自己的大姐姐颖嬛、太子李沅、太子妃若彤,哪一个是比自己受苦受的少的?
“陛下分明是不相信我与沈斌,眼下人为刀俎又能有什么用处,便是生气,也只能自己在心底里憋着了。”
颖姝还是很生气,拿起一个茶盏便是重重往地上砸去。
登时间,碎瓷片四裂,屋中自然便是一片狼藉。
不过好在此举倒是适时地舒缓了颖姝心中的怒火,她这才能勉强平静下来。
夜晚沈斌回家,见着颖姝便又是好一通安慰,直接哄得颖姝入睡才好。
第二日一早,颖姝便爬起来梳妆打扮,沈斌守在颖姝身边,亲自为颖姝画眉。
因着这一日睡得并不算是十分好,颖姝面容不由得憔悴了些许,便也只能由着香梨亲自上手用上好的脂粉去遮一遮,眼看着铜镜中倒映的自己渐渐生出了葳蕤华光,却是忽地衬出了身边男人的憔悴。
仔细想来,沈斌昨日也被皇帝叫到宫中一整日,也是不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他又何尝不伤心?他伤心愤怒之余,还要按耐住性子来安慰自己。
他明明承受的比自己还要多,偏生的却总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这样的一切他都能够轻而易举的承担起来一般。
总是这样,一个笑容,便将安心安逸留给旁人,却将恐惧与疲倦留给自己。
“你去睡一会儿罢。昨日,你才是最辛苦的。”颖姝一把握着沈斌的手,心底里却是不由得一惊。
平素最为热血的男子,仿佛一触碰便能给自己带来无尽温暖的男人,此刻的手心竟是也冰凉了起来。
这些梦魇般的日子,究竟造成了多大伤害,又将持续多久。
“我没事,我想看看你。”沈斌温和笑着道,虽然那笑容依旧好看,只是却再没了从前那般的感觉。那笑容看了,反而教人觉着心酸。
“哎呀,叫你去歇息你去便是了。你在这里,反而不好,挡光了知道么?”颖姝故作轻松地推开沈斌,“你把光挡住了,待会子香梨上妆便上不匀,等入了宫我还怎么艳压群芳?”颖姝嗔着,摆手嫌弃道:“去去去,赶紧去便是了。”
沈斌嘟着嘴看着颖姝,不情不愿地去了。
颖姝心底里松快一口气,便又继续让香梨帮自己梳妆打扮。
一番梳妆打扮妥当,颖姝一行人便是摇摇晃晃到了后宫中的坤宁宫,彼时皇后杭蕴影正接受完嫔妃拜见,听闻颖姝来了倒是极其和气的命人请了进来。
“臣妾永福侯夫人汪氏,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杭皇后一如既往地和气,对着颖姝展露着单纯而美好的笑容,“永福侯夫人来的极早。该是在家里好生歇息再来的,你不用这般拘这些虚礼。”
颖姝皮笑肉不笑地道:“娘娘顽笑了,礼不可废。”
皇后见颖姝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神色不免微微动了动,眼神闪烁着:“夫人真是守礼,实在是京城中众位命妇的典范。”
颖姝冷笑着点点头,旋即便又是起身对着皇后行了大礼,“臣妾今日来,是为了多谢皇后娘娘出面将我家丰哥儿收在宫中。丰哥儿何德何能,竟是配得上皇后娘娘亲自抚养?”
皇后勉强笑着,也不知道是否是因着她妆容太白的缘故,瞧着总有些没有精气神,少了从前两位皇后在时的气势,倒显得不大能令人敬服一般。
“永福侯夫人客气了。这是陛下的旨意。我……”皇后话锋一转,“我哪里想的出来这些?且侯爷与夫人,不能养孩子在身边,心中也是不高兴的罢。”
颖姝闻言,不禁偷偷抬起了头瞥着,只见皇后一脸真诚,眼中含着同期似的眼神看着自己,倒不似是随口说说为着试探自己一般。
“皇后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颖姝含着恭顺温和的笑意,只是却是觉着心里头好似在滴血一般,“丰哥儿不过低贱之人,能被圣上陛下抚养,已然是天大的福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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