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泰康元年的二月初二,按着宫中习俗,自然这是极其隆重的节日,要大肆庆贺一番。皇后一早便宣召了颖姝等几位内外命妇要几人提早准备,说是二月初二那日,皇帝皇后要带着几位嫔妃亲去西山踏青入观祈福,因此要几人陪伴在一边。
往年太上皇后在的时候自然也有这个传统,只是那个时候颖姝身份不高,自然也没有前去陪同。到了自己长姐颖嬛当上皇后,沈斌却也未有继承侯爷爵位,自然身份还是差了那么一些,也一直未有机会前去。
这次倒算是第一次得到机会参与二月二的祭拜。
“如今你肚子越发大了,这可还行么?爬上可是很累的。”当沈斌闻听颖姝被皇后召去爬山之时,便是很担忧地道。
“哎呀,无事。皇后也说了,全程都是在轿子里面的。只不过需要随便爬几下装装样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颖姝倒是不担忧,反倒是告诉沈斌不要过分担忧了来。
“唉,那我不是担心你?便是坐在轿子里不累,可如今京城这天气,一天一个样子,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你去也就去了,可得多穿点衣服。”
颖姝很是抗拒,“这……这些日子天气挺好的,何必穿那么多累赘呢?我倒是觉着,随便穿穿就行了,不然穿的太多,实在是热的慌。”说罢,颖姝便对着沈斌挤眉弄眼,只是撒着娇。
“不行!”男人却是甚为坚定,不为自己的撒娇所打动,依旧坚持着要自己多穿一点,“把那有风毛的竖领扁金丝长袍穿上,别冻着着凉。”
“唔!”颖姝翻着白眼,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便转到了内殿里躺着了。
真到了登山祈福那天,颖姝才觉着沈斌真是个有先见之明之人。
平京里的天气,就像是一个情绪复杂的女人一般说变就变,本来连着几日温暖教人觉着大抵是入春了,然而到了真正出门这日,却是发现气温骤降,一时间竟是又寒冷了起来。
还好自己听了沈斌的话,穿了厚厚的袍子,才没有在山间冷风之中被冻的瑟瑟发抖。
回到家中,颖姝就很是识趣地给沈斌陪了一个笑脸,讨好一般地道:“侯爷,还真是未卜先知,让我免得遭受了一般罪呢!”
沈斌冷冷地看着颖姝矫情扭捏的模样,只道:“知道就好。”
不过别的人,可能就没有颖姝这般好运了。
便比如皇后杭氏以及太子李汲。
皇后与太子自然不算是穿的少,只是奈何平京城里天气多变,倒也怎么着都防不住,尤其是太子李汲身子弱,一时便也免不了着了凉受了风寒了。
小孩子身子本就弱,再者生病了又不敢如对待大人一般随意用药。这般一来,倒是让诸位太医都双手无策,纵使众人都是杏林圣手,可面对棘手的病人,一时间却怎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若是用药太轻,太子的病好不了;若是用药太重,那小孩子又怕承受不住。最终几人思来想去,决定将药给乳母喝下,化作**,再喂给太子,如此或许能有些用处。
太子一病,可是牵动全朝上下心之事,毕竟这不是医学发达的现代,便是普通大人感冒着凉搞不好都要死呢,更何况是只是一小儿。再者,这小儿又不是旁人,是关系到朝政与江山稳固的大事,一旦太子性命有虞,可就与人人相关了。
颖姝在家里亦是十分牵动挂念太子的疾病,然而有时却是又未免会觉着,若是没有太子李汲的出生,那么李沅纵使太子之位飘摇,可也应当是依旧在位的。
总不该是如今的状况才是。
“如今太子与皇后生病,本该是入宫侍疾的,可如今我怀着身孕,倒也不用了。”颖姝叹息着,其实她反倒是很想入宫去看看情况,看看太子与皇后的身子究竟如何,不然看不到,自己总有一分担心。
虽然自己并不喜欢皇后,可这些日子总是入宫常常见到皇后,便是没有感情也未免会更多关心几分了。若是生了病一直受病痛的折磨,也是一件挺难受的事情。
“我入宫去问过陛下,陛下最近神色甚是焦急,瞧着太子的病症,当是不好。”
这样一病,便又是半个月。
皇后身子倒是渐渐好了起来,奈何太子李汲的身子却是一直未有传出好转的消息。据说太医院里的太医也甚是束手无策,纵使将药通过太子乳母化为***给太子喝下,也是无用。
结果不但风寒未有治好,太子倒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得了心悸的毛病。
这么小的孩子得了心悸,又感染风寒半月未好,颖姝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孩子可能是好不了了。
心底里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是抱有什么样的心态了。
果不出所料,宫里传出消息,泰康二年三月初三日,皇太子李汲病薨,不过双岁。
据说,皇太子李汲死在一个半夜,那夜太子刚刚喝过乳母含了药的***,便是一直哭闹不止,好不容易被乳母给安排的睡着了,结果那日晚上忽地天上响起了一记惊雷,顿时间狂风大作,吹倒了太子殿外院中的一棵树,连带着将窗子给扑开。如此声响之大,可想而知。
而太子本就有心悸的毛病,这样一来,立马便被吓得心悸之症发作,在殿中哭了起来。
夜晚殿中本就气闷,太子这样一哭便是立马喘不上气来,还未等到太医前来,太子已然不成了。
云板声扣地,京城中上下又顿时起了丧乐之声,分明是才新年,这下全国上下又不得不着素表示哀悼。
太子李汲是皇帝李明独子,失去孩子的悲痛亦是可想而知,他悲痛欲绝,下令全国大丧,禁止娱乐婚桑嫁娶一年以表哀悼,若有冒犯,比当严惩。并且亲自为太子赐谥,“悼恭太子”。
再说皇后,本来身子快要大好的皇后已然打起了精神来照顾太子李汲,结果就那一晚没有陪在太子身边太子便被吓死了。当皇后闻听之时当即便是晕了过去,过了两日才醒。醒来之后的皇后便是哭喊着要去看看太子李汲最后一面,然而那时太子李汲已然入殓,众人更是担忧皇后不敢让皇后看见自己孩子临死之时的惨状,连带着皇帝李明亦是如此认为不让皇后去。这般一来,皇后立马便是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了起来,便是又缠·绵病榻,镇日悲伤。
这本是一对慈爱父母在孩子去世之后很是正常的表现,然而任何事情落在皇家,便是再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得没有那么简单。
便比如,皇室太子大丧向来有规矩,太子李汲又是未成年而夭折,自然更是有本来的祖宗家法规定葬礼以及守丧规制。向来皇子夭折,无论有无封太子之位,都是不能大办的,只一小金棺从宫里抬出去便也是了。更何况,便是成年太子夭折,虽是国丧要大办,可也不该要全国上下守丧一年这般过于隆重。
按着宫里的规矩,这般沉重,是太子李汲这么一小儿无福消受的。
当即便有人议论谏言,劝皇帝不要过度沉湎于悲伤而忘了祖宗家法,便是从前荣恪太主乃至于先帝去世,也不过是禁止百官贵胄之家嫁娶守丧,也从无教全国上下都守丧的道理。
皇帝闻言却是暴怒,当即表示:“若吾儿成人,自然也有登上帝位那一日。怎么,尔等觉着吾儿活该短命么?既然是能登帝位,丧礼不过隆重些又如何?”
然后皇帝就如疯了一般斥责那几个言官,命几人回家思过,以不敬太子之罪名。
可谁人都知道,几位御史究竟是为何被皇帝斥责的。
国朝素来有传统,言官御史进言纵使偏激或不和皇帝心思也不能被斥责,可皇帝这么做,已然是触动了祖宗家法了。
更恶劣的,还在后头。
那几位言官御史被斥责还不够,随后几日,竟是主动上表给皇帝请辞官回乡。
随后的故事,便是一个暴毙,一个被流寇杀死,还有一个临行之前京城中的宅子起了一场大火。不仅仅是三位御史,连带着几位御史家中妻儿老小亦受牵连,无人幸免。
分明教人看着便起疑心,然而却又抓不到任何实际的证据,与当年三杨阁老所遭遇之事如出一辙。
谁人都明白,皇帝是越来越疯魔了。
“这般才好,只有一直闹下去,才会不得人心啊!”颖姝冷笑着道。
沈斌只看着颖姝,倒是忍不住打趣道:“如今夫人,是越来越像一个将相之才了。”
“将相之才我是比不上,要谢还是得谢陛下自己坐不住了。哼……”颖姝冷冷一哼:“如今看来,陛下与太上皇之间,还用选么?”
沈斌摇摇头:“大约是不用了。”
“想来夫君知道接下来一步该做什么。”颖姝嫣然一笑,勾勒出纯真无邪的笑容。
可说的话,却不会这般纯真无害。
“我自然知道。只是还需要夫人帮忙……”沈斌含着笑看着颖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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