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刘凌小叙了不到两个时辰,孙氏见时辰不早了,便催着羊献容起身回了宫。进宫后,天已经快黑了,她总觉得心神不安,所以也没回显阳殿,而是直接去了长乐宫。司马宣华刚用过晚膳,捧了一本书在看,听见羊献容到了,赶忙起身相迎。
“家里可还好?”行过礼后,司马宣华关切地问道。
羊献容摇摇头,说道:“别的还好,只是孩子们太可怜了。我哥哥还在哀伤之中,我也只是劝慰了几句,生怕说得多了,他受不了。”
两人落了座,司马宣华让人奉上热茶,又道:“若是还没用晚膳,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不用。”羊献容赶忙说:“回来路上用了些点心,不饿。”
司马宣华看向羊献容,见她脸上倦容浓重,可一回来没有先回显阳殿休息,必定是有什么事情,再加上羊府办丧事,洛阳城各路权贵估计都过去祭奠了,她必定是从中探听了些什么消息,才会在这么晚还急着赶到长乐宫来。
“我听我母亲说,成都王府和河间王府都派人送了奠仪,却无人过来致祭。”羊献容说道:“刘凌倒是连着两天都在羊府帮忙,可她是顾着我们姐妹情谊,以私人名义过来的。”
“你见到刘凌了?”司马宣华敏锐地感觉到,羊献容一定是从刘凌那里打探到了什么消息,而且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羊献容摇了摇头,她要将刘凌告诉她的事情告诉司马宣华,却不能说这是刘凌告诉她的,所以便道:“我倒是同她打听了一二,只是她和司马遵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对府里事情都漠不关心,更不用说是对朝上的事情了,如今二人生生活成了洛阳城新婚夫妇的典范,恩爱到人人羡慕呢。”
司马宣华笑笑,说道:“您这大半晚地过来,总不是告诉我刘凌夫妻恩爱吧?难不成,你也给我觅了个如意郎君?”
羊献容也笑了,玩笑道:“满洛阳的贵族子弟还不够你挑的?非得我来觅?”
“您可是我继母,所谓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您给我选,难道要满朝文武把家里的适婚男丁们都带到宫里来,我逐一筛选?”司马宣华扬了扬眉,突然道:“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民间不是有比武招亲?”羊献容接着司马宣华的话头说道:“你喜欢怎样的夫婿?若喜欢孔武有力的,我便为你办一场比武招亲。若喜欢才高八斗的,我便为你办一场诗词歌赋比赛,若喜欢文武双全的,咱们便把这两场比赛都办了,也无不可。”
司马宣华闻言,笑得弯下了腰,直说羊献容好歹也是当娘的人了,还这般没个正形。说笑了一阵,司马宣华终于正色了起来:“快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此次出宫,确实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羊献容也收敛了笑容,说道:“我哥哥前几日为我嫂嫂的病四处奔忙,曾无意中见
过有个脸上有刀疤的人鬼鬼祟祟地进了成都王府,我哥哥当下心中起疑,便等在了一边,那人出来后,他又瞧了一眼,本想跟踪一二,可那人很是小心,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并不好惹,我哥哥功夫不好,便没有去追,可脸上那道疤却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怎样的疤?”司马宣华问道。
“从左边眉头一直延伸到右耳处,明显是刀剑所伤。”羊献容说道:“我哥哥有心打探一二,可我嫂嫂如今去了,他也没有心情,我想,这事还是让行意坊去调查吧。”
“可是,我们跟行意坊的联系一直是由你哥哥做中间人的,如今他无法传递消息,还有谁是我们可以信任的?”司马宣华道:“前天行意坊要往宫中带消息,因为联系不上你哥哥,还派人到羊府找他,可整个羊府大门紧闭,他们寻不到人,这才行了一招险棋,以贾府旧仆的名义请长沙王带信给我,好在长沙王没有多问,就这样将信转给我了。”
这倒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羊氏祖籍泰山,以羊玄之的意思,羊家人离世都要运回泰山祖坟安葬,以他的固执和古板,多半,林氏作为羊家的长孙媳,是一定要葬回泰山的,羊附必定会去送葬,泰山路途遥远,来回少说也得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间,她们必须要再寻个能信任的人,为他们传递消息。
离开长乐宫,羊献容回到了显阳殿,念儿已经睡下了,可羊献容还是到了她的小床边,亲了亲她嫩嫩的小脸,注视着她不舍得离开。
“娘娘,”苏尘说道:“明日便能陪小殿下玩耍了,今日已经晚了快去睡吧。”
“等等。”羊献容轻声说道。
听了这话,苏尘便先退下了,留羊献容一个人和念儿独处着。即便这一年见多了生死,可此次林氏的死却让她难以释怀,尤其是想到那两个孩子,她更是心酸,只可惜自己被困在这深宫之中,有心照料,却也无能为力。看着念儿,羊献容又难过起来,从进宫起,她就没有过过安生日子,外面的争斗她不在乎,可牵连到的却是她的性命,若有一天她如贾南风一般失败死去,那女儿该怎么办?想那司马宣华,以前过着何等奢华的生活,只因为母亲败了,堂堂的公主便落得阶下囚一般的待遇,即使如今出来了,仍旧小心翼翼地仰人鼻息,骄傲如她,又是怎么忍下来的呢?
床上的念儿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安,她瞪了蹬腿,烦躁地将盖在身上的被子都蹬掉,又翻了个身,哼唧了两声。羊献容轻轻为念儿拍了拍后背,这才让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羊献容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见苏尘还等在屋外,不禁嗔怪道:“你还病着,不早些休息,等我做甚?”
“总得等您歇下了,我才觉得今日事情必了。”苏尘扶着羊献容回到寝殿,笑着说道:“习惯了,若有一天变了,便总是放心不下。”
“操心忙碌的命。”羊献容摇了摇头。
伺候着羊献容躺下了,苏尘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听见床上的羊献容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声,她又回了头,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问道:“娘娘可是在烦心通信之人?”
羊献容点点头:“中间之人至关重要,更何况,年关将至,若是他们趁着过年做出什么事来,这朝中岂不又要变天了?”
“那严胜,不行吗?”苏尘问道,又说:“我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倒觉得他是个忠厚可信之人。”
“严胜并非不可信,否则也不会用他这么久,只是他没有可信到能办这么重要的事情的程度。”羊献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行。”
“可是,除了他,还有更合适的人吗?”苏尘问道,见羊献容沉默不语,她知道的确没有别人了,于是又道:“无非是赌一把的事情,赌赢了一切都好,赌输了,结局不会比您找不到送信之人更坏。”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可羊献容并没有见过严胜本人,她所知道的所有信息便是他原是刘曜的同袍,跟刘曜关系密切,在答应帮他们的这几年中,他小心谨慎,从无出过差错。也许,她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苏尘,”羊献容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叫严胜明日来见我。”
“是。”苏尘应道,退下休息去了。
羊献容终于睡了过去,只是和昨晚一样,她人已经疲惫之至,可是仍旧睡得不踏实,可能亲人去世会给活着的人带来一种不安,整个晚上,她梦见的都是林氏的身影,她带着阿齐在玩耍,她听她诉说心事,她如银铃一般的笑容,在提起羊附时,她略微扬起的下巴和骄傲的表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她的梦里一掠而过。
羊献容流着眼泪从梦中醒过来,外面还是黢黑一片,值夜的林新坐在地上打盹,她口渴难耐,便喊道:“林新,给我倒点水。”
听到动静的林新立刻从地上站起来,端了水过来,却看见羊献容眼角有泪,便问道:“娘娘做噩梦了?”
羊献容摇摇头,将杯中的水饮尽,方道:“不知怎么回事,梦里全是我嫂嫂的身影,摆脱都摆脱不掉。”
“是呢。”林新接口道:“我祖母去世时,我也是这般,白天似乎还好,可到了夜里,便是一个梦接一个梦,梦里全是祖母的声音和身影。我娘说,这是祖母在跟我做最后的道别呢,等她飞升极乐了,便不会来找我了。”
“真的吗?”羊献容问道。
林新点了点头,扶着羊献容又躺下,给她掖了掖被角,又回到地上坐着去了。
是在道别的话,也许她真的应该好好跟嫂嫂说说话,也许她能告诉她自己未了的心愿,或许她有什么要交代的话能讲给她听,或者能告诉她她在那边一切是否安好。羊献容闭上眼睛,很快她就睡着了,然而这后半夜,她一宿无梦,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天明。2k阅读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