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东海王司马越进入洛阳城。洛阳城的繁华当然不是东海可以比的,这里是晋朝的都城,且不说那些鳞次栉比的豪华院落,也不说那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即使是整洁的道路,繁荣的市场也让司马越扬起了嘴角。
司马越先回了司马乂为自己准备的府邸,这府邸的规格不比他在东海的府邸低,且里面东西都置办全了,下人院内院外地跪了一地,都在迎接这主子的到来。司马越很满意,这说明司马乂是真心迎他过来,且并不知道他来这里的真正意图。
一路上风尘仆仆,司马乂简单跟院中的下人们交代了几句,又让武铮安排了府中护卫,便去沐浴更衣了。来不及用膳,司马乂换上朝服,又骑着马匆匆入宫去了。
司马乂早已迎在宫门口,见司马越过来,立马堆起笑脸往前迈了两步,司马越骑马走到司马乂面前,下马后对他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地说道:“东海王司马越见过辅政王大人。”
“快起来。”司马乂一手将司马越扶起,笑着道:“以后你我同朝为官,实在不必这般客气。”说罢,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将司马越往宫里迎去,边道:“先去面见圣上吧。”
司马越略一颔首,跟着司马乂往宫里走去,一路上,两人不停地寒暄着,无非说些东海的风土人情和洛阳有什么不同,司马乂又问司马越刚到洛阳可有不适之处,另外府中还缺什么也不必客气,他会叫人抓紧准备。两人亲切地交谈着,丝毫不见陌生的感觉,仿佛二人相交已久,不过暂别数年而已。
太极殿内,司马衷正等得焦急,他本来就不想让什么司马越从东海来,现在人来了他还得像模像样地接见,麻烦,实在麻烦。他歪在榻上,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后,终于有人来报,长沙王司马乂同东海王司马越求见。
司马衷强打起精神,整理了下衣服,端端正正地坐好了,就看见司马乂和司马越携手进来,司马乂对着司马衷深做一揖后就退在一边站着,而司马越则是跪伏在地上,认认真真对着司马衷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才道:“臣,东海王司马越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司马衷赶紧道:“爱卿一路辛苦。”
“臣为陛下尽忠,不敢言苦。”司马越微微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司马衷,这位皇帝红光满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下巴上的肥肉坠着,因而看不见脖子。司马越皱了皱眉头,先帝英明神武,四方叹服,怎会选了这样一位傻子继承皇位?
司马越“呵呵”了两声,看了眼司马乂,道:“爱卿进京,乃是长沙王极力促成,今后有你二人好好打理朝政,朕甚为安心。”说罢又“呵呵”两声,再看了眼长沙王。
司马越进京总要面见圣上的,不过是个过程而已,过程走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所以司马乂冲司马衷微微点了点头,司马衷立刻高兴了,这烦人的活计总算干完了,他还急着回去听曲看舞去呢,于是他挥挥手让两人自行离开,然后颠颠儿地离开了。
司马乂便拉着司马越离开了太极殿。司马越初进京,司马乂为表示欢迎,特在府中设宴,没叫外人,只有两个与他尚算亲近的在京王爷以及羊挺、冯杭。司马越并不太想去吃这顿饭,却也知道这顿饭不能推脱,直到听到“冯杭”这个名字时,才转变了心思,他对这个人好奇地紧呢。
到了长沙王府,客人们已经到齐了,众人依次跟司马越见了礼,这就算是认识了,到了冯杭,司马越却一把拉起他,说道:“我们是老朋友了,不必这般多礼。”他笑呵呵地看着冯杭,问道:“先生上次去东海,我实在想和先生秉烛夜谈,无奈先生急着回京,如今我也过来了,以后定找机会和先生好好聊聊。”
“王爷抬爱,冯某惶恐。”冯杭客气地说道。
司马越大笑了几声,突然凑到冯杭面前,放低了声音,问道:“不知上次送先生的礼物先生还喜欢?此次进京,我又带了些过来,先生若是满意,我再送先生一些。”591网
一听这话,冯杭立刻头痛起来,一个鹿鸣已经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再来一个甚至几个,他怕是得逃出洛阳城去了。所以,冯杭赶紧摆摆手,苦笑着对司马越作了一揖,说道:“王爷玩笑了。”
几人好奇地看着两人打着哑迷,又突然看见冯杭涨红的脸,这位国师一向得陛下信任,又是测字相面的高手,一向淡定,脸上连表情都不多,怎得这会儿竟然这般失态?
司马乂便问道:“东海王送了什么礼物给冯先生?我等倒是好奇了,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也从东海王那里讨要些礼物过来?”
司马越笑笑不说话,冯杭忙道:“东海王爱茶,送了草民一些上好的茶叶,只是茶叶贵重,草民不敢再要。”
众人都是恍然大悟状,司马乂却不相信他的话,若真是茶叶,冯杭的脸何必红成这样?他突然想起几日钱到显阳殿找羊献容叙话,为二人沏茶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沏出的茶茶香四溢,让司马乂念念不忘,问起皇后,只道是从东海而来,由冯杭送入宫中的。如今见冯杭和司马越这般,想来那姑娘便是司马越送给冯杭的礼物吧。
司马乂招呼着众人入席,眼神在冯杭和司马越间不停地打量着,这二人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冯杭是如何劝说司马越进京的,可他们之间一定是达成了什么交易。司马乂虽今日才见到司马越,可心中有一种感觉,此人精明,绝不是外间传言得那般与世无争,现在再见到冯杭同他眉来眼去的,司马乂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子不安。不过冯杭是羊献容的人,对羊献容他倒是信任,她虽是女子,可有着堪比男儿的气度,做人做事都有理有节,他不信羊献容会背叛他,因此,他暂且压下了心中的这股子不安,投入到宴席上热闹的氛围中去。
羊挺一向是会热场子的人,他现在颇受司马乂器重,在这一桌子的人中,虽职位不高,却最是活跃。他拿着酒敬着东海王,道:“素闻王爷贤名,今日有机会相见,羊挺荣幸。先干为敬。”他说着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
司马越也喝下了酒,他对这个年轻人很感兴趣,便问道:“刚长沙王介绍你,说你如今在十二卫中的宿卫营当差?四品校尉?你能得长沙王欣赏,必定是有过人的才能,本王没有别的爱好,就爱广结天下朋友,今日你敬我的这杯酒我喝了,我们便是朋友,朋友之间不用多说什么,日后有需要到小王的时候,尽管开口便是。”
“多些王爷抬爱。”羊挺略一低头。在司马越对羊挺感兴趣的同时,羊挺对司马越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位王爷从进门起脸上一直挂着笑,同谁都显得热络,可羊挺分明能看出此人待人还是有差别的,刚才,他对冯杭就特别不一样,若是因为两人旧识,现在对他也这般热情认真,恐怕就另有深意了。
“你别看他现在只是个校尉,”司马乂欣赏地看了一眼羊挺,又对司马乂说道:“他是当朝羊皇后的亲哥哥,曾在刘渊军中效力,也是才回京的,现在已经由帝后做主,将弘农郡公主指婚给了他,差不多到了明年的时候,他就是当朝驸马爷了,陛下疼闺女,已经放出话来,女婿的官职决不能只是个四品校尉,让本王看着办呢。”司马乂说着“哈哈”笑了几声,又道:“若不是这小子确实有些本事,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看着办呢。”
司马越闻言又多看了羊挺,然后对上了他探寻的眼神。司马越点点头,道:“看得出来,王爷很器重咱们现在的国舅爷,未来的驸马爷。”
“羊家家风正,这一点从羊皇后身上便能看得出来。”司马乂继续道:“再说这位羊挺兄弟,家世好,可自身却不像是京里的那些纨绔子弟,他在刘渊军中可待了不少年,若不是我极力邀请,他恐怕还不愿回来,说起来,若不是他相助,本王未必有命坐在这里同东海王你饮酒呢。”
“哦?”东海王诧异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司马乂摆摆手:“朝政之事咱们今天不论,以后有的是机会说。今日,咱们只喝酒吃肉,交友谈心。”
话毕,席间立刻又热闹起来,觥筹交错,人声喧哗,这一场宴席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算是结束,众人喝得极为尽兴,待酒席结束时,也都是东倒西歪,不辨南北了。司马乂尚算清醒,让人拿着令牌找到巡城御史,现在已经过了宵禁时间,几队人马走在路上必会招惹麻烦,所以先跟巡城的人打过招呼,好让他们顺利回家。
面对突然安静下来的府邸,司马乂却突然清醒,明日,他必须要进宫一趟,他要见羊献容和冯杭一面,他要清楚地知道这二人心里到底是如何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