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边人马就要打起来的时候,石勒突然先服了软,许是他想起了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刘聪的儿子,汉国最有可能的继承人,一个是刘聪最为倚重的弟弟,他目前的实力还不允许他得罪这两个人。
石勒挥手驱散了围上来的自己人,笑着道:“都是自家兄弟,这是干什么?王爷既然不同意下官屠城,下官这就命人停止。”他往前走了两面,看了眼警惕地望着他的刘粲,随意地那袖子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又道:“不过王爷还是得相信下官的好意,下官本就与这些人无冤无仇,杀他们的确是为了稳定住洛阳局势,不让他们死灰复燃罢了。”
刘曜冷着脸摒退了左右,他知道即便自己动怒,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洛阳刚打下来,他们自己人内部不能乱,否则才是让人看了笑话,甚至钻了空子。因此他冷声说道:“既如此,本王也就既往不咎,还望石将军好自为之。”
石勒点点头,微微躬了躬身子,领着手下的人先行离开了。刘曜让人带着刘粲先行离开,他则指挥着手下的人处理石勒留下的烂摊子,突然之间死了这么多人,光这些尸体处理起来就需要不少的时间,更何况还有那些闻听石勒暴行而恐慌的百姓,据说不少人跑到城门口,求着守城的士兵放他们一条生路,好在守城的都是刘曜手下的人,倒也没有为难这些百姓。
刘曜叹口气,自己刚刚才与羊献容重逢,新鲜热乎劲都没过去呢,又不得不面对这些血腥伤脑之事,即便处理完了,也要面对那女人的责问,当初一腔热血打下洛阳城,他也未曾想过,自己将要面对的竟是这样一种境况。
天色已晚,刘曜草草吃了两口饭就带着人前往城门处,那里已经围了一层又一层的百姓,每个人都惶恐不安,像一根紧绷的弦一样稍微处理不当便会失控。百姓一旦失控,他又该怎么办?依旧镇压吗?他不忍心。
刘曜登上城楼,高声喊道:“我乃大汉始安王刘曜,我汉国顺应天命,承继祖上遗志,我刘氏子孙当为先祖夺下这本属于汉室的江山。尔等从今往后皆为汉室子弟,受我汉室护佑,大家放心,我朝陛下爱民如子,不会妄开杀戒。今日你等所闻,并非我们屠城,不过是有些狂徒不甘面对晋室已亡的现实进行负隅顽抗,与尔等无由,这些狂徒亦均已伏法。从今日起,洛阳将会恢复往日荣华,百姓亦会像以前一样富足无忧。所以,大家不必守在城门之处,都回家去吧,天晚了,安心睡觉吧。”
百姓们没有离去,仍旧在交头接耳,只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出自己内心的担忧,刘曜话说得好听,可人死了不少也是事实,他们凭什么相信一个匈奴人口中说出的善待百姓?晋帝都没有做到善待百姓,更何况是残暴的匈奴人?
刘曜离去后,百姓们仍旧守在城门出,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们见无人过来赶他们,更没有杀人的事情发生,慢慢的,他们心中的恐慌散去了一些,到第二日天快亮的时候,便有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城门处了,到第二天中午,这些人终于全都散去。不管他们是否相信刘曜的话,可既然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乖乖接受,受谁统治并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直到第三天,那些死去的人才被全数清理干净,刘曜命人在郊外寻了处空旷地,挖了成百上千个大坑,就将这些人尽数掩埋了,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王爷,”便有属下来报,道:“清点过后,那日石将军属下杀了差不多三万人。”
刘曜痛心,因为连年战争,这几年晋朝人口锐减,尤其是男丁人数极少,大部分都在战场上牺牲了,就连之前守在城门处准备逃跑的人,都是妇孺居多。大汉夺下了天下,还有民心要安慰,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叔叔,你去看婶婶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刘粲在一边说道,这个叔叔说是来接婶婶的,结果来了几天了也就见了婶婶一面,其他时候都在忙。
“晚点再去,事情还多呢。”刘曜低下头,整理着桌上的案卷。
刘粲微微皱起眉头,绕到刘曜的身边,手撑在几案上,脑袋撑在手上,头一歪,怔怔地望着刘曜。
“你这是做什么?”刘曜觉得这孩子好笑,明明还没长大,却有着一幅大人的心性,每天在他耳边夸婶婶漂亮,他也不过那日匆匆见了她一面,还是在那样紧张的情况下,倒是对羊献容的美貌念念不忘,这孩子若是长大了,也是不得了。
“我看你是害怕了。”刘粲直接道。
“我怕什么?”刘曜白了刘粲一眼。
“怕见婶婶啊,你为了见她疏忽了外面的事,导致这么多人死了,你一定是怕被婶婶骂,所以不敢去见他。”刘粲笃定地说道。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胡说八道。”刘曜嘴硬道,可他心里清楚,刘粲说得不错,他的确是怕了,他刚刚保证过会善待洛阳百姓,话才出口,洛阳城就死了三万人,他怎么不怕?
刘粲不屑地起身,说道:“你这副模样我见得多了,我母后生气时,父皇便是你这般表情。明显就是怕了。”
“呵,”刘曜笑着捏了捏刘粲的鼻子,道:“你这话我必定要说与你父皇听才是,原来,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在他儿子的眼中就是这般怕老婆之人。”
刘粲一听这话立刻没了脾气,一溜烟跑走了。
刘曜叹口气,看了眼满桌面的卷宗,被责怪就被责怪吧,总不能一直龟缩在此处,再说他马上要班师回平阳了,羊献容是跟他一起离开还是在洛阳城等他,他总要问个清楚。
念及此,刘曜再次回到了弘训宫。
午后刚过,羊献容正躺在榻上小憩,这几日她不停地收到外面的消息,先是知道外面的确死了不少人,大部分官员被灭门,她内心惶恐不已,后来知道屠杀之事已被刘曜阻止,那些惊慌的百姓也已被安抚归家,她又放心不少。紧接着,便是这么多天刘曜的避而不见,她不信他就忙到连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说道底,不过是怕她而已。怕一点也好,羊献容这样想着。
一觉醒来,她就看到了躺在她身边的刘曜,这些日子他应该也是累了,这会儿正睡得香甜。羊献容用手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道:“你也就敢趁我睡着的时候过来,胆小鬼。”
突然间,她的手被一把抓住,刚还闭着眼睛的那人突然睁开眼睛,笑了起来:“谁是胆小鬼?只敢在我睡着的时候碰我?”
羊献容大窘,红着脸将手从刘曜的手中挣脱出来,嗔怪道:“没事假寐做什么?故意逗我么?你可是越发大胆了。”
“我真睡着了,不过行军久了,睡眠浅,你翻身的时候我就醒了。”刘曜笑道:“只是我胆小,怕容儿妹妹怪罪我,所以不敢醒来。”
这句容儿妹妹唤起了羊献容许多幼时的回忆,刘曜也很久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她有多少的怨恨,有多少的责怪都在这句称呼中化为乌有。她了解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的确已经尽力挽回了。
“怎么?不怪我了?”刘曜看着羊献容略带女儿家的娇羞,笑着道:“我就知道容儿妹妹舍不得。”
“贫嘴。”羊献容白了刘曜一眼,这才问道:“外面的事情可都处理好了?”
刘曜点点头:“好了,该葬的都葬了,这事是我疏忽了,酿成这等祸事,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此事我一定会上奏我四哥,听凭他的处置。”
羊献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道:“死了多少人?”
“三万左右。”刘曜说道。
“以后……”羊献容再问。
“不会再有以后,我向你保证,以后的洛阳城不会再有此次之事。”刘曜起誓道:“若再发生一次,叫我不得好死。”
羊献容恼恨地看了刘曜一眼,捂着他的嘴道:“什么就不得好死,誓言也是这样乱发的?”
刘曜笑笑,趁机抓过羊献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道:“容儿妹妹果然是我的贤妻。你可知,现在整个汉国都在等我将你带回去,他们迫不及待想见见你这位始安王妃。另外,刘凌也等着你,还有刘俭,我来前,他还问我,爹爹是要去接娘亲了吗?”
“他还记得我?”羊献容不太相信,刘俭已经六七岁的大孩子了,怎么可能还记的那么小时,有一个娘亲照顾过他。
刘曜笑笑:“我的书房中有一幅你的画像,他自然是记得你的。”这时候,他才问道:“要跟我回平阳吗?”
羊献容没有犹豫,为着她这几年心心念念的人,她根本不害怕离开自己生活多年的洛阳,因为她相信即便在陌生的地方,仍然有人保护着她,期待着她。她立刻点点头,回答道:“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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