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急驶,抄便道向圣木曼兑山而去。
锦绣恢复了体力,在阿蓝和九凤面前奔跑。
众人见得锦绣死而复生,对阿蓝和九凤的生还更有信心。
彰秀紧紧地搂着阿蓝冰冷的身体,不迭身地问:“怎么还没到啊?”
路宽处,阿蓝和彰秀以及大巫、九凤便是坐马车,路窄处,林都统的士兵便抬着阿蓝前行,彰秀便骑车随行,这样也就省略了许多行程。
当赶到圣木曼兑册时,天已趋黑暗。
山上弥漫着一股恶臭的血腥气,到处是人和动物腐臭的尸体,阴风阵阵,鬼影幢幢,令人恐惧不安。
“这里不久前发生一场恶战,怨灵太多,只怕阿蓝生还困难。”
大巫叹口气。
“那样怎么办才好?”彰秀完全没了主意,“大巫你说,只要你说怎么做就好,那怕舍去我的生命,我也要救阿蓝的。”
大巫下车,看着圣木曼兑山破毁的神庙,以及神庙前高高在千年枫香树,沉思不语。
林都统的士兵在赭红色沙土地与森林边缘戒严,每二十步一名士兵,枪上矛,剑出鞘,严阵以待。
大巫令彰秀、阿山和阿里将九凤和阿蓝放在枫香树下。
锦绣到处跑跑,嗅嗅,似乎在寻找什么。
大巫拿出阿蓝的檀木小步摇,举向空中,口中喃喃吟着咒语,却风四处阴阴煞煞,争相往阿蓝而来,却在触及阿蓝身体的同时,又转向锦绣而去。
锦绣愤怒地吼叫起来,跳跃挪移,似乎在与什么无影人搏斗。
“嗷——呜”锦绣仰脸狂叫。
大巫喷出一口鲜血。
阴风散去。
月亮渐渐从树梢露出脸,静静地挂在中天,看着赭红色沙土地上的搏斗。
“大巫,你怎么啦?”彰秀奔向大巫。
大巫坐在地上,匀了一口气,凄惨地摇头:“这里的怨灵太多,我召唤格枝族先祖时,这些怨灵也接踵而来,阿蓝身上的血已冷,便攻击她旁边的锦绣。”
彰秀吓了一跳,“大巫,这如何是好?锦绣和阿蓝是心心相连的,如果再让这些怨灵攻击锦绣,那不是阿蓝更糟糕了吗?”
大巫点头:“锦绣在召唤它的兽类来保卫阿蓝,只是我们必得在它的兽类到达之前让阿蓝清醒。锦绣是万狼之王,如果那些兽类见到锦绣是受伤的狼王,谁也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
“你是说?”彰秀更是惊讶。
“锦绣是榆枫族的狼王,它现在在格枝族的神山召唤众兽,两族的兽子搞不好就会火拚,那么,失去了锦绣的阿蓝就更危险了。所以,我们必须在群兽到来之前,救活阿蓝。”
“你说呀,该如何是好?”
大巫转向彰秀三人:“让一个饵来代替锦绣,吸引走攻击阿蓝的众多怨灵。”
“那么这个人会?”彰秀小心翼翼地问。
“或许会死。”大巫平静地说,“你们有人愿意吗?”
“那当然是我。”彰秀斩钉截铁地说,“我身上有伤,正适合那些吸热血的怨灵。而且我高大,身上的血也多。”
说罢,彰秀便脱去衣服,走到阿蓝身边坐下,坦然地看着阿蓝微笑:“便是死,我也情愿——如果我死了,你们不要告诉她我是怎么死的,不要她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丑陋的样子啊。”
阿山惨然而笑:“是啊,公子,阿蓝姑娘不会愿意看着你为她而死的,可是——”
阿山走到彰秀旁边,突地伸手向彰秀拍去,一掌拍在他后脖处,彰秀睁大眼睛看着阿山,颓然倒地。
“只是,你还不能死啊。”阿山凄然一笑,“公子你待我们如兄弟,如果你必得阿蓝姑娘活着才能开心,那么,我也想要你活着才能开心。就让我来替公子你吧。”
阿里大叫:“你在干什么?你将公子怎么样了?”
阿山拿出长剑,将自己的胳膊划出几道血印,血水开始渗出皮肤。
“笨蛋,快些把公子扶到一边去。”阿山平静地对阿里说,“我要最后为公子做些事。你这个笨蛋,就留着好好地照顾公子吧,反正你也没有我聪明。”
阿里瞧瞧躺在地上的彰秀,流泪去扶起他,喃喃地说:“阿山,你也要活下来啊,不然,我要给公子告你的状,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我们是兄弟,好兄弟得一起活的。”
阿山坐在地上,淡然对大巫说:“你行祭吧。我准备好了。”
大巫再次拿起檀木小步摇,高举于额,随着一阵呢喃,刹那间,赭红色沙土地上阴风阵阵,飞沙走石中,一团黑影飘忽着朝阿蓝袭来,在接触到阿蓝的刹那,似乎发现新的血源,齐齐向阿山而去。
阿山啊地惨叫一声,身上不住颤抖,似乎万千蚁虫在啃食他的身体。
阿山倒在地上,身体一阵痉挛,不久便没了声音,只是他的身体在惨然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这边厢,大巫勉力站起来,双手撑于阿蓝胸前,开始吟咏古老的血咒。
“荣耀的伊萨姆娜,万民之母,万神之神,我愿意一生一世服侍你!我供奉我的血,供奉我的肉,只求你以我的眼赐给她,以我的脚赐给她,以我的喉赐给她。她是你的子民,是你的承继者——”
如同当年阿蓝出生时一样,大巫用自己的血与肉奉献给格枝族远祖,用自己的生命进行一场疯狂的血咒。
“格枝族的先祖,格枝族已被灭族,这个孩子是唯一的希望!我请求你们,众神之神,众王之王,拿走我身上的一切,赐给她,让她醒来,让她说话,让她唱歌,让她走路,让她——”
彰秀睁开眼睛,骇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听说过格枝族的血咒,便是以自身换他身,甚至是同归于尽的一种残酷誓言,没料到,为了让阿蓝复活过来,大巫竟对自己行血咒。
“她是两族之王,两国之君,她是延续你子孙后代的枫香之子,她是万年供奉你的白石神之后。格枝族的先祖啊,请回应你子民的请求!”
大巫的口里、鼻里、眼睛里都在往外渗血,但她一直不停地呢喃着众多的血誓。
赭红色沙土地边缘,林都统和一众士兵背对众人,面朝森林,高度警戒,并不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
在士兵和大巫之间,是滚滚浓烟中还在微策痉挛的阿山。
阿里紧紧地捂着彰秀的嘴,眼里流着泪,咬紧牙关。
赭红色沙土地上,突然冒出万千小芽点,噼里啪哒地直往上生长,几乎是片刻功夫,这些小芽点已长到拳头大小,然后见风而长,蒸蒸日上,刹那间已是人高的枫香树。
枫香树越长越高,似乎地面上有强大的生命力,在催生着它们。在眨眼功夫,这些枫香树已长成参天大树,遍布在赭红色沙土地上。
林都统蓦地见到他身后已是一片森林,惊讶得目瞪口呆,又不敢言语。
大巫的身体渐渐缩小,她体内的,慢慢消失成一滩血水,然后,她的头颅也在血泊中消失不见。
九凤的翅膀与枫香树一样,羽毛突生,待羽毛齐整后,她扑地扇动一下走翅膀,站了起来。
在血水中,慢慢站起一个女孩子,她如同浴火而生的凤凰,她睿智的双眼看透过去和现在,她美丽的脸庞熠熠生辉,新生的阿蓝看着她面前的一滩血水,看着还在痉挛的阿山。
阿蓝手指轻轻一动,九凤再次嘎嘎而叫,突然一飞冲天。
九凤在枫香树上空展翅盘旋,发出嘎嘎地叫声。
彰秀和阿里看见九凤冲天,惊喜地相互对视一眼。
林都统突然感觉到大地在颤抖,咚咚的沉闷声音从地底深处传来,他惊讶地望着浓黑的森林。
“退!”林都统大声喊道。
所有士兵都骇异地退后三步,却仍是紧张地严阵以待。
在林都统和众士兵眼前,蓦地出现成百上千只兽子,有人面狮、有人面虎,有人面狼,也有长着人脸的各种兽怪。
群兽万蹄奔腾,踏踏声响,似乎应某种要求而来。
“戒备!”林都统高喊道。
群兽轰隆隆冲过林都统和他的士兵,在他们身后和枫香树之间蓦地停下脚步。
这里,锦绣傲然而立。
林都统和士兵们旋即转身,却对眼前的状况莫名其妙。
群兽中发出一声嘶鸣,又是一阵隆隆声响后,群兽分成了两大阵营。
锦绣小小的个子,正站在两大阵营之中。
“嗷——呜!”锦绣仰天长嗥一声。
左边的一群兽子望望,慢慢伏下腰身,狮,虎,狼,猴,豹,都在慢慢将身子放低,然后趴在地上。
林都统不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这些凶猛野兽放低腰身,趴在地上时,表明承认眼前矮小的锦绣是它们的王。
但右边的一群兽子显然不这样认为,“嗷——”领头的一只人面虎大吼一声,群兽也相跟着“嗷——”怒叫。它们不承认眼前这个小个子黑狗是它们的王。
刹那间,左边的兽群站起身,攻击右边那群不臣服的兽子。
赭红色沙土地上,如同千军万马对阵一样,剑拔弩张,双方毫不留情地嘶咬、踩踏对方,血与肉在天空飞舞,恐惧的月光也躲藏进云层。
林都统吞咽了一下口水。
成百上千只兽子,如果是攻击人类的话,他们早就血肉无存了。
“嘎——”九凤在群兽中发出尖锐的吼叫。
蓦地,枫香树下,婉转走出面貌清丽的绝世佳人阿蓝,她手里拿着一片枫香树叶,放在唇边,吹奏出一曲优扬而轻松的曲子。
“嘎——”九凤盘旋着,再次尖锐的警告。
“嗷——呜!”锦绣再次仰天长嗥一声。
原本血肉横飞的屠杀场安静下来,兽群不再彼此仇杀,纷纷趴下身子。
一只人面虎轻摇尾巴。
旁边的人面猴也相跟趴在地上,轻摇尾巴。
群兽慢慢地趴在地下,以腰伏地,轻摇尾巴。
——这些在不庭山中横行的兽群,以腰伏地,以尾示意,表达它们的臣服,臣服于眼前的美丽女孩子阿蓝。
阿蓝缓缓走进兽群,她身后的枫香树仍在疯狂生长,已长成浓密的枫香树林。
彰秀和阿里起身,跑到阿山面前查看。
一个如婴孩般的小男孩子亮晶着一双黑色眼瞳朝他们笑。
彰秀抱起阿山,心疼地说:“你是我的兄弟,尽管你这么小,我来守着你长大吧。”
相隔不远处,大巫早已融为一滩血水,她的血水滋润着赭红色沙土地上的枫香树。
地上,空留一袭破衣。
站在群兽中的阿蓝回头望着彰秀,轻启朱唇:“彰秀哥哥。”
彰秀大喜:“你记得我是谁吗?”
阿蓝微笑:“南蜀玛兰彰秀亲王,不是吗?”
“那里,你记得他是谁吗?”阿里将怀中正在咬食指甲的阿山递给阿蓝。
阿蓝摇头。
但看见阿山亮晶晶的双眼望着她,便满心欢喜地去抱过他。在接触阿山身体的刹那,阿山所有的记忆都呈现在阿蓝眼前。
她知道了阿山是谁,知道了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阿蓝紧紧的抱着阿山,泪水溢出眼眶,怜爱地拍拍阿山,嘴里轻轻地吹一声忽哨,九凤嘎地一声落在她脚下。
阿蓝将阿山放在九凤双翅之间,阿山聪明地伸出小手抓着九凤的羽毛,九凤背负着阿山腾空而起。
“我许他,是以后的羽翼人之王。”阿蓝轻声说。
阿里和彰秀惊讶地望着在他们头顶上飞翔的阿山,不可思议地说:“他会是羽翼人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