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茶杯精细质雅,墨青函微含杯沿,细细地呡了呡。
玄辰端着茶杯,不如她精致,但也是细心地嗅了嗅花茶独特的香气,的确如他们的评价那般,色味俱浓。再品了品,入喉的清甜似甘霖入涸。
茶杯里,茶水浅在杯腰位置,墨青函停止了品尝,将茶杯轻轻放到桌面上。
茶水浸润过的红唇有好似波光粼粼的光泽淌过。
“信上的内容你都看了吗?”墨青函说,扣着茶杯的小手不被察觉地紧了紧,
“嗯,看了的。”玄辰回答。
少女在信上除了约定与玄辰今日的见面地点,还有一笔带过说,是有要事要商议,至于是何事,却并没有作详细说明。
墨青函捧着茶杯,似有些忐忑地说道。
“一个月后,是我的生日。”
“嗯?”闻见少年惊愕一声,手中饮茶动作顿时止住了。
少女小心问道:“怎么了?”
玄辰放下茶杯,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茶水有点烫。”
少女如释重负般地点了点头,然后她接着说。
“爹爹想为我准备一场宴会,办的隆重些的那种。其实我并不是太想张扬的,只是不好拒绝爹爹的一番美意,所以也只好答应下来了。你会来吗?当然,若是不便也是不打紧的。”墨青函眼里有一丝急迫,一丝忐忑,一丝焦虑,一丝期待,等等等等,总之,内心色彩斑斓的少女,此时思绪万千。
在一边倾耳聆听少女言语,一边思绪已经远远掠至了天边的玄辰,忽略了回答少女,而是几个蹦跳,跳跃到了在思考到时应该送她一些什么样的礼物才合适,一方面是不知如何做挑选,一方面是想到寒掺的腰包,上次的云炉还是她替自己设法拍下的,一来二去,玄辰心乱如麻,想要挠头,却又担心失态。
同样是一般年纪的少年,思绪,自然亦是天马行空。
“喂,你在听吗?”少女有些焦急。
玄辰猛然惊醒,赶紧回答道:“当然,要去。”
斩钉截铁。
墨青函喜出望外,然后欢喜雀跃地说:“那就太好了。”
双眸弯成月牙状,月光浸水水浸天,美丽动人。
于是,变得开心的少女话更多了。
“嗯……既然这样,生日那天我要让娘亲为我缝制一件新的衣裳,要很喜庆才行。房子和院落里的装饰也不能马虎,大红灯笼虽然俗气了些,但好在看起来热闹呀。还有大门口的那两只石狮子,我一直觉得嘴巴张得那么大太吓人了,等到我生日那天万一吓到客人可不好,不行不行,得好好打扮一下,不要求有多应景,起码让它们变得看起来温驯一些都行。哦对了,我娘亲做的糕点可好吃了,那天你来我家,我让娘亲做一些你尝尝,保证你吃过后一定要可劲地说好。还有还有……”
墨青函拖着红腮,一个接一个的竹筒倒豆子一般娓娓打来。玄辰就坐在对面,安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不时露出更重的笑容表示赞许。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壶中茶水微凉,墨青函才端起面前的茶杯,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我有没有漏下什么吧?”墨青函问。
“没有了吧,我觉得差不多。”玄辰其实已经快记不清墨青函具体提过些什么了,饶是他记性再好,也没法在那些点子如雨点般打下时将它们一一熟记下啊。
“这样吗?那就暂且这些吧,反正时间充裕,可以慢慢想嘛。”墨青函说。
旁边,小童提着两套茶具走向茶馆外,他迈过门槛,最后在茶馆外的一条小河边蹲下。
“你知道他吗?”墨青函突然望着窗外的那个瘦小身影问。
玄辰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河边柳树下,刚才那个斟茶小童,正在清洗茶具。消瘦的身子不断探下,让河流淌过茶壶茶杯,尽管河畔的泥土不算松软,但还是让人担心他一不留神会跌落到河里。他的身形实在太瘦弱了,身体佝偻成很小的一团,像是一只蜷曲的幼蝉。他头顶的柳条被一阵风吹拂的扬起,他跟着缩了缩身子。
玄辰摇了摇头。
“他是流落到遥北城的,就在不久前吧,被外出采茶的这件茶馆的老板娘遇见了。老板娘心善,见他可怜便将他收留在茶馆里。”墨青函说。
玄辰恍然,原来那种好似同病相怜的模糊感觉,不是无中生有。玄辰问:“他的家乡在哪?”
墨青函摇了摇说:“不清楚,只猜测是附近的某座城镇。”
门外传来一阵欻欻的脚步声,走进来三个男子,约莫二三十岁年纪,皆是锦衣玉带,华冠丽服。
三人挑了个靠中间的位置坐下,拍了拍桌子,本来安静的茶馆瞬间像是平静止水当中被砸下了几颗巨石。
“老板娘,老板娘,来壶好茶。”坐在东面的那个人嚷嚷道。
先前小童提着花茶走出来的地方,那张印有“花”字的红色帘帐内,传来了回应:“客官稍等。请问客官需要什么品类的花茶?”
是一道温润的女子声音,想必就是茶馆的女主人了。
“不都说了吗?好茶,我们只要好茶!”
“呵呵,客官,咋们茶馆内的都是好茶,可不敢用劣质茶水敷衍贵客呢。”
“那就来一壶你们这最好的茶,大爷我们不差钱!”
“那客官稍等片刻。”
颇为随便地点完茶,坐在东面的那人对着座上两位好友挤眉弄眼,笑容玩味地说:“你们知道吗,这茶馆的老板娘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姿色美艳呢。”
西面的那人面露质疑,戏谑道:“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了,有啥姿色的。莫非你小子就好一口半老娇娘?可以啊,口味独特,小子自愧不如。”
“你还真别不信,要真论韵味,‘月下楼’的花魁都要逊色几分。”东面的那人继续说。
“我倒也略有耳闻。”坐在南面的那人摸了摸下巴,说。
见两位好友双口一词,坐在西面那人这才将信将疑的露出一抹下流笑容,“若真如你俩所言,我倒是真想见识见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刘兄,你拭目以待便是。”
三人面面相觑,会心一笑。眼里的龌龊,和那些地痞流氓远远躲在树梢枝头上,往月下楼投去刁钻视线,意欲透过窗户缝隙,一睹屋内床榻上春光旖旎画面时的目光别无两样,
小童洗好茶具走进了帘帐内,不多时,他又掀开帘帐出来,手中提着一壶桃花粉色的茶盏。
小童走到那三人桌前,还是一样的步骤,依次摆放茶杯,一一斟茶。可是就在轮到东面的那人时,那人手掌微动,不留痕迹地一推,巧施灵气,将茶杯推倒了去。
而且茶杯倒向的角度却不是对着小童那边,在那人灵气的回旋之下,径直朝着那人方向倒去,茶水全部洒在了那人的衣袖上。这样一来,就造成了是小童没留心撞翻了茶杯的现象。
另外的两人侧目相视,露出狡黠一笑。
“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倒个茶都倒不好。”那人暴跳起身,使劲挥着衣袖,动作浮夸,不像是被洒了半杯茶,倒像有人提了一桶水朝着他迎头倒下。
孩童神色冷漠地向后退了退,只是静静地看着桌上倾倒的茶杯,若有所思。
“叫你们老板出来!”他这一次不是对着小童说的,而是径直地冲着帘帐那边吼道。
同为武者的玄辰和墨青函自然在那人灵气外放之时便看穿了那点拙劣诡计。墨青函柳眉紧皱,放下手中的茶杯就欲起身。玄辰伸手将她拦下,她看着玄辰,甚是不解。
“别急。”玄辰说。
三人诡计得逞,帘帐掀开了。
顿时,三人呆若木鸡。
果如传言所述,那丰腴的身材,羊脂般白皙的肌肤,一身简朴布衣,像是被贬落凡尘的沉鱼落雁,眉眼挟花、双眸剪水,脸颊的微微红晕,似藏在万里碧空之间的红霞,含笑间,又如桃花灼灼其华。
脖颈的细汗,鬓角微湿的青丝,充足了让人想入非非的迷惑。
“几位公子,可是茶馆有何招待不周之处?”茶媚娘走到小童边上,看了眼小童,再看了眼神色古怪毫不加掩饰的三人。
那人回神,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缺氧的大脑,重新回想起了自己的所谋所图。指着小童,做出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说:“你这伙计怎么回事,手脚也忒不利索了,倒个茶还能把茶水洒我身上,这可是上等锦缎。你说吧,这事怎么解决?!”
“会不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我这孩子上手斟茶也有段时间了,可从未有过失手打翻茶水的先例。”差媚娘笑意不减,说。
“你是说我污蔑他不成?打翻的茶杯在那躺着呢,还有我被洒湿的衣服在这摆着呢,证据确凿,你如何抵赖?”那人不依不饶地说。
旁边那两人见状,不忘煽风点火说。
“开门做生意,是错就得认嘛,哪有妄图撇开责任的道理?怎么说咱们也是客人呢。”西面的那人说。
“是啊,这要是传扬出去,怕是会损害了名声。茶的口味好坏不要紧,经营的诚信、待客之道才是极其重要的。”南面的那人附和说。
差媚娘温声问:“那三位是想要怎样个解决方法?”
“早有这知错认改的态度不就省下了先前的口舌了吗?”东面的那人继续说,“其实也没那么严重,这上等的锦缎虽然珍贵,但本公子也不差这一件。”
东面的那人坐回位置,扶起倒在桌上的茶杯,说:“所以只要老板娘愿意坐下来亲自替我们斟茶以作赔礼道歉,我兄弟三人便也可以既往不咎。”
说着,他又指了指北面的空位:“喏,正好,还有一个空位。”
那人语罢,玄辰很清晰地可以从小童身上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杀气。他不再手提茶壶把手,而是紧紧地握住了壶身,作拍砸状。
“几位公子,茶馆内还有许多琐事需要忙活,我和这孩子身单体薄,光是照料这些事宜已是分身乏术,再无其余的空闲时间,所以对于公子的要求,恐怕……”
茶媚娘还没说完,东面的那人突然猛地抬手砸在桌上,桌上的三个茶杯皆被掀翻,茶水淌了一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公子的忍让是有限度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童脚步往前一移,手上的茶壶作势就要扬起。
玄辰却并不想看见下一刻茶壶砸在其中一人脑门上血溅当场的场面,届时小童今后在遥北城的处境只怕会更加艰难,保不准还要被这几人压迫得生存不下去。
所以玄辰捏在手的茶杯,在一股灵气的驱使下即将飞掷而出,可却在此刻,手中的动作却再无法进行下一步。
“我来我来,我来~”
玄辰正疑惑着,纳戒里传来一念跃跃欲试的兴奋声响。
“惩奸除恶,锄强扶弱,小爷我义不容辞。”
话才刚落,只听见“嗖”地一声,一道黑影快若流光地飞速蹿了出去。如一脱缰野马,急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