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顾显口中干燥,隐有药味,睁开眼来,身旁放这两个空碗,碗底是黑黄药渍,一运内力,丹田虽痛,却比昏前好了许多。
顾显运了一个周天,体内渐渐平复下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盖的是素色棉被,鼻中所闻隐有女子气息。
脚步声起,顾显坐起身来,见青儿快步走来,面带喜色道:“顾公子,你醒了!”
顾显道:“青儿姑娘好久不见!”
说完朝她身后看去,不见冯滢,略微有些失望,问道:“冯姑娘呢?”
青儿愣了愣神,脸色黯然下来,道:“她让我给你这个。”
顾显接过青儿递过之物,原来是张折好的信纸。
顾显将信纸摊开,便见娟娥小字:“今日申时,君可于大衍正门安然离去,途中见到任何事都切莫犹豫,只管从正门离去,切不可去任何偏门。”
顾显翻来覆去,找不出其他字句,心中怅然道:“我这便要离开大衍了,今生今世也不知能否再见到冯姑娘。”
当下抬头问道:“青儿姑娘,不知冯姑娘可有别的话留给在下?”
青儿刚要说,顾显忽地害怕起来,怕青儿所带之话将仅剩的念想也断绝了去,忙道:“想来信里已写明,多谢青儿姑娘。”
青儿低下头去,低声道:“顾公子近来可好?何时来到大衍?”
她声音太低,顾显又心中慌乱惆怅,竟没听清,忙问:“青儿姑娘何事?”
青儿将头埋得更低,良久才道:“申时近了,公子早做准备吧。”
顾显抱拳道:“青儿姑娘恩德,顾显铭记于心!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青儿抬起脸来,眼中尽是忧愁。
顾显身子一挺,便跳出窗去。顾显一口长息便已从万悉阁奔到宫闱大道间,只见大道上空空如也,半个甲器也未见到,抬头望去,空中也是一片蓝天,再不见飞行甲鸟。
顾显侧耳听去,大衍宫中毫无动静,便如寻常宫闱一般空谷深幽。
顾显心道:“冯姑娘说的果然不错,我今日只需按她说的,必能逃出大衍。”当下驻足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万悉阁,沉了口气,掠身离去。
顾显在大道上急奔,三千浮光影化作金光,不过片刻便绕过众多宫部,来到大衍正门前的大道上。
人还未至,便听得甲器行步声如天崩地裂,顾显眺望远处正门,只见万千甲器在大道两旁整齐而列,空中甲鸟排成一片,遮天盖日,乌泱成群。
地上空中甲器排列得当,似暗循尊卑礼法,细细望去,正门前跪了八人,正是大衍各部的部主,唯独少了方田部的于萍,但顾显想到那于萍已被当成是细作,一时不胜唏嘘。
只听轰隆声响,众甲器一同行礼,正门大开,宫外走来一队人马,粗略数去便有数百人众,俱身穿朝廷兵服,走在前面的十几人扛锣击鼓,后面便是近百人高举长枪。
只听礼炮声响,辂车缓缓而至。
众部主跪在仪仗之前,高声齐呼:“恭迎丁公公大驾!”
顾显心中一凛:“难道是皇上身前的红人,丁公公?这丁公公权倾朝野,为何会来这大衍宫?”
辂车里传出男子细声:“平身吧。”众部主高呼:“谢公公!”便站起身来。
炮声又响,仪仗继续前行。
顾显等了许久,仍是望不到仪仗的尾部,暗道:“这丁公公不过是个服侍皇上的人,出行竟有这么大的排场?”
顾显越等越急,忽地想到:“不好!冯姑娘一心为我,去求那阁主帮忙算卦,她这么一求,那阁主岂不便知道我仍在宫中?今日宫中之人都来迎接这丁公公了,此时这正门围得水泄不通,又怎会是能逃出去的生门?这阁主好生歹毒,竟将我引来此处。只是可怜了冯姑娘,被阁主蒙在鼓里。”
顾显心道柴知焉随时都会出现,慌乱间忙施法遁走。
顾显一边急奔一边暗道:“冯姑娘千叮万嘱也要我走这正门,显然是那阁主曾多次嘱咐她此事。我与那阁主无怨无仇,她为何要害我?”
顾显这么想着,脚下丝毫不停。过不片刻,便来到一处偏门,定睛一看,是顾显刚到大衍时进来的那个偏门。
偏门前无甲器把守,顾显心中一喜,暗道:“阁主你百密一疏,想让我自投罗网,却不知鱼大网小,如何束得住我?顾显这便天高海阔,任意飞翔!”顾显心中欢喜,几个起落便到宫门旁。
顾显刚在宫门前站定身形,便听宫门外有人说道:“你终于来了,等得我好苦啊。”
顾显大惊,认出这声音正是柴知焉。
惊疑间宫门已由外向里推开,顾显在宫门里面,不敢稍动,便见一马车直直从打开的宫门迎面而来,另有一人骑在马上紧紧跟在马车旁,那人生得魁梧,双目流有精光,顾显一看便知是本领高强之人。
顾显双目一跳,才望见柴知焉侧身站在宫门旁,与马车轿内之人说着什么。
这马车比寻常马车大了不止一倍,似有双层,第二层比底下一层窄小一些,轿外是锦布丝绸,镶着金边。
轿内人以手掀帘,与柴知焉说了几句便将帘放下。
柴知焉眼看便要转过头来,顾显不敢运功,只好顺势倒下。
马蹄落下,顾显使个轻身功夫,在马腿间游来游去,只听柴知焉咦了一声,顾显大惊,忙将身子吸在马轿之下,却听轿内掀帘声起,轿内是个女子,声音温婉动听:“怎么?”
柴知焉道:“该是我听错了,没什么。”
顾显舒了口气,马车动身而行,顾显歪头一看,便见柴知焉身穿红鞋,一直跟在马车旁,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思忖半晌,仍是不敢贸然逃走。
顾显这么一迟疑,马车便已走出一段距离,只听宫门声响,已被重重关上。
顾显心道:“这柴知焉步行跟在这马车旁,车内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我只需一动不动,这马车总有停下的时候。今日朝廷来人,即便甲器已从正门各归各位,当也是戒备懈怠之时。我等这柴知焉与马车上那人都走远了,只需一鼓作气冲回侧门便可离去。”
马车走了好久,天色都暗了下来,才缓缓而停。
顾显心中一喜,只待车上人下来,便可远遁而去。
脚步声响,几个轻装甲器行来,将马与车解开,再牵马而去,剩下了八个甲器,将马轿团团围住,只听咔嚓声响,竟将马轿抬了起来。
顾显心中恼极,原来这并非双层马车,而是将用人抬的轿子落在马轿之上,是以一个马车,却有两个轿子。
顾显贴在这轿子之上,被那甲器抬起,心中叫苦连天,斜眼一看,柴知焉仍跟在轿旁。
走了不多时,顾显便看到身下不再是土石白路,而是红毯粉道。
顾显一呆:“这是将轿子抬到屋里了么?”
忽觉轿子停下,柴知焉已将甲器驱走,一手抓住轿杠,便将轿子抬起。
顾显大惊,将身子与轿子贴得更近,怕她发觉。
轿子被柴知焉抬得高了些,顾显侧头一看,便见周围明亮奢华,竟是已至华晶宫。
只见柴知焉一只手托起轿子,来到宝座侧面的门旁,直直走入。
又走了一会,顾显便觉轿子一顿,似要下落。
顾显一惊,身子贴着轿子底部滑到一旁,轿底贴地的瞬间游了出来,仍是贴在轿上,却在另外一边。
柴知焉脸上满是期待神色,完全没有发现顾显。
只听柴知焉双膝跪地便要叩拜。顾显趁她叩拜,吸了口气,游到屋内角落屏风之后。
他这下将三千浮光影运到极致,那日曾老教他烟岚步的口诀心法,顾显虽一直没有细练,却懂了烟岚步的道理。
他本便会三千浮光影这门奇妙身法,猛然将烟岚步按照曾老所传心法走出,竟是异常轻易从容,好似已将这烟岚步练了许久一般熟练精纯。
这两门奇妙功法结合在一块,竟是有如锦上添花,呈相生之势,顾显陡然用出,连柴知焉这等修为之人都没有查觉到半点声响,丝毫不知这屋内多出一人。
顾显隐在屏风后面,暗道:“义父的烟岚步与臭乞丐的三千浮光影配合起来当真是相得益彰,义父泉下有知,当甚为欣慰。”
只听柴知焉叩首过后,道:“柴知焉拜见锦妃娘娘!”
顾显心头一惊:“这人是皇上的妃子么?怎么会来这大衍宫?”
顾显偷偷看去,便见柴知焉跪拜于地,眼中尽是狂热神色。
轿恋一掀,轿内人走了出来,顾显眼前一亮,锦妃身着富贵,面若桃花,一双眼睛生得勾人心魄,无怪会得圣上恩宠。
锦妃手持锦盒,走到柴知焉身前,以锦盒将柴知焉下巴抬起,温声道:“柴卿有多想本宫?”
柴知焉听罢不能自己,激动道:“奴家日日都在想,夜夜都在想,盼今日已盼得望眼欲穿。”
锦妃笑道:“一年不见,嘴倒愈发甜了。”说着便坐到床上。
顾显这才向屋内四周看去,只见这屋内摆设得当,墙上却挂着些钉子,钉子上挂着各种软鞭。
地上是红粉地毯,床上是鲜帐艳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