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巨星四
陆其明左想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万殊言这个人，虽然平常看上去温温柔柔十分好相处，但实际上这种温柔总是带着疏离，很少会出现主动亲近他人的举动。
他小心地试探了几句，不过万殊言是什么人，不动声色就打太极糊弄过去了。
万殊言一边应付陆其明，一边在走神。他手指摩挲，想着刚才触碰青年脸颊的感觉。
看上去冷漠严谨，对什么都无动于衷，事实上却是个意外的害羞性子。万殊言回想，每一次只要他一靠近，对方的耳朵就会红透，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动。
“真是个小孩。”
刚才那句即兴的台词，与其说是顺着剧情脱口而出，不如说是将心头的想法自然地说出来了。
万殊言有些困惑，又有些好奇，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太新奇了。
从一次看见青年的时候他就隐隐察觉到了，那种让人颤抖的致命吸引力。
在他能够掌握自己的人生后，他走得稳妥而平和，没有变数，他总是能把握一切。青年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他有预感如果他放任下去，他的人生会偏离既定的轨道。
他回想起青年柔软的眼神，毫无防备地望着他。
——您就是光啊。
就像被人轻轻叩响了心门。
那这是动心了吗？对万殊言来说，答案是否定的。他不认为一见钟情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顽固，固执到不认为自己会寻找到能相伴一生的伴侣。
这大概也只是一时兴起的入戏吧。他这样告诉自己。
这一场之后，两个人就像是一下就找到了那个化学反应点，接下来的拍摄十分顺畅。按照片场的某个小姐姐的原话，“荷尔蒙都快让我窒息了”。
不管是成熟颓废的雅痞秦寒山，还是冷漠固执的忠犬明玉，都有独特的魅力。当他们在同一个镜头里，两种截然不同的魅力交织碰撞，让围观的工作人员都激动地嗷嗷叫。
奚漾川以为在上一次的举动后，万殊言还会有什么别的行动。事实上万殊言却将一切都维持在友好的前后辈关系中，看上去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奚漾川：“他倒是继续撩啊！”
系统：“呵呵。”
不过没等奚漾川主动做什么，就有人帮他完成了。
他知道宋昕儿并不喜欢自己，甚至说得上是厌恶，却也没想到对方会在拍摄中动手脚。
他和宋昕儿只有一场对手戏。
明玉在秦寒山的设计下，得了老大聂校荣的青眼，被带到身边，可是为人不够活络得罪了雅雅。
雅雅猩红的高跟鞋踩在明玉身上，声音妩媚又冷酷：“连条狗都比你有尊严。”
“CUT！”陈映平喊了一声，有些不高兴：“宋昕儿，你怎么回事！”
“对不起导演。”宋昕儿立刻低头道歉，毫不敷衍，神情十分愧疚。对刚才被她踩在脚下的更是满含歉意，“小奚，不好意思。”
奚漾川道：“没关系，昕儿姐。”
见宋昕儿态度诚恳，陈映平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宋昕儿今天状态实在太差，这都快十条了还没过。他看着奚漾川，皱了下眉，青年在雨中都快待了一个小时了，嘴唇都已经发白。不过状态这种事情也不能强求，他也没办法责怪宋昕儿。他招手让奚漾川过来。
青年浑身湿透，短短的寸头被打湿后像是刺猬，他冷淡的表情在水汽之中更带了点凉薄的意味。
“还能坚持吗？”
青年点点头，“可以的，陈导。”
过了一会儿，场记板一打，继续拍摄。
作为聂校荣的新宠，雅雅可谓风光无限，聂校荣的确对她有些真感情，手下也都奉承阿谀地叫一声“大嫂”。不过雅雅知道，这些人在背地里怎么说她的，还不是一口一个“婊/子”“贱人”，她恨、她怨，可实际上她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在剧本里，雅雅如此针对明玉，不是因为她厌恶他，而是因为她喜欢他。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雅雅看见自己早夭的弟弟的身影。所以她故意恶语相向，想要让这个年轻人知难而退，不要掺和进这泥沼当中。
宋昕儿一直NG的原因也在于此，她的举动中只看见了恶意，没有那一份怜惜。不过这样矛盾的感情本身也是很难展现的。
没有人怀疑是宋昕儿故意针对奚漾川，毕竟两个人无冤无仇。只是私下感叹奚漾川运气不好。
坐在休息区的蒋轩忍不住道：“宋昕儿今天状态太糟糕了。”神情满是对奚漾川的担忧。
万殊言眼神闪了闪，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剧本又翻了一页。只是过了几分钟，却还是停留在那一页。他把剧本合上，招手让一旁的助理过来，和助理耳语了几句。
得了万殊言的吩咐，助理小跑到导演陈映平身边，将话转述了一遍。原本还神情不耐的陈映平，听完之后，竟然露出了笑容。
宋昕儿不愧是当今四小花旦之一，演技的确不错，连陈映平也被她哄住了。不过这不代表这点雕虫小技能瞒过万殊言的眼。
他看向雨中青年的身影，眼神复杂。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克制自己，如果一件事你明知道危险，就不该去触碰。可是他还是违反了他给自己定下的准则。
“连条狗都比你有尊严。”
依照剧本，宋昕儿将高跟鞋踩在奚漾川身上。在这个时候，宋昕儿却敏锐地察觉了不对劲，这个时候摄影机应该拍摄她的表情，而不是她的鞋……不，摄像机拍摄的是奚漾川！
整张脸几乎都埋在了泥水中，无法察觉他的表情，他放在身旁的手吸引了好奇的人们。那只手死死地握着，似乎在嘶吼在不甘！即便受了这样的侮辱，他还是忍着，一语不发。只要他想，他能够立刻起身，掐断这个女人的脖子。可是他却低下头颅，任凭对方将他的尊严践踏。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秦寒山的一句话。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陈映平沉默地调回之前的几段，发现每一次，奚漾川都将这一份隐忍表现出来了，即使摄影机可能不会将这些拍摄进去。
他发现自己小瞧了这个年轻人，他以为未曾雕琢的璞玉，正在自己雕刻出独一无二的绚丽。一种挖到宝藏的喜悦充斥陈映平内心。奚漾川不是笨，他只是缺少经验，这份与生俱来的的天赋才是最为难得的。他忍不住将目光转向休息区的万殊言。
一个璀璨夺目的珍宝和一个刚刚展露头角的璞玉，会碰撞出怎样的花火？
毫无疑问，这一条顺利通过。宋昕儿的表情并不好看，她本来就打算在这一次收手，谁知道导演的举动却打了她的脸。这无疑是“抢戏”，可是问题都出在她的身上，她甚至没办法抗议。演员表达人物感情的，除去面部表情、语言，还有肢体动作。刚刚那一场戏，虽然奚漾川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脸都没露，但是这场戏，每一个观众都明白，他才是主角！
宋昕儿脚步一顿，脑海中闪现出了什么。
“怎么了，昕儿姐？”助理疑惑道。
宋昕儿摇摇头：“没事……”她只是觉得，那个表现方法，很像一个人……
这场戏终于过了，在场的众人都如释重负。陈映平笑呵呵地从监视器后面起身，打算拥抱一下他的“宝藏”，却看见站起来的青年身形摇摇晃晃，然后再度倒在了地上。
在陷入昏迷前，奚漾川听见杂乱惊慌的声音，纷纷杂杂的人影在眼前乱晃。再度醒来，看见雪白的天花板，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醒了？”旁边有道声音。
奚漾川迟钝地转过头，看见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正是万殊言的经纪人陆其明。他有些发懵，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在这里。
陆其明手里正拿着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瞧见他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苹果，问道：“吃吗？”
奚漾川：“……”
陆其明咔擦啃了口苹果，说道：“你现在在医院，昨天拍摄你发烧晕倒了。”
奚漾川刚想开口询问，门就被推开了。
来人看见奚漾川醒来，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小奚，你终于醒了。”
奚漾川后悔不迭：“早知道苦肉计这么好使就该早点用！”
系统：“……”
到底是年轻人，身强体壮，医生说再休息一天就可以了。既然已经清醒，就没有必要再待在医院，办好了手续他就和万殊言一同回到剧组。
他的好人缘这个时候就充分展露出来了，不管是一起拍摄的演员还是工作人员都纷纷上前嘘寒问暖，还是有人说他需要休息，才放过他。
在人群外的陆其明看向万殊言。
万殊言：“有话就说。”
“你不会是看上那小子了吧？”
万殊言神色不改：“想太多。”
是我想太多吗？！人小孩一倒下你就跑过去把人扶着，昏迷住院还时不时就去守着，这不是有企图是什么？！
不过这话陆其明也就心里腹诽，不敢说出来，谁叫万殊言是他顶头老板呢。
两个小时后就轮到万殊言的戏份，和陆其明告别后，他回到剧组分配的化妆间。现代装妆容要简单一些，而且万殊言又有一张被赞为“神赐容颜”的样貌，化妆师的工作其实相当轻松，妆浓了都觉得是对这张脸的羞辱。
他修长的手指在化妆台上轻轻敲击。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今天有吗？”
旁边的助理摇摇头。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不过他们都知道万殊言指的什么。从他进组以来，每天清晨，万殊言的化妆台上都会多出一支白玫瑰。
不留姓名，从不间隙。
他看着花瓶里的玫瑰，那是昨天的，看起来依旧漂亮。
看来他没有猜错。
助理在一旁说道：“殊言哥，白玫瑰的花语是纯洁、高贵和尊敬。”她又加了一句，“据说是送给暗恋的人。”
万殊言只是将目光收了回来，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