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巨星八
回到了保姆车，宋昕儿忽然道：“我知道了！”
助理奇怪道：“知道什么了，昕儿姐？”想起刚才的事，小助理有些兴奋：“万殊言真的好温柔啊，刚才他还那么关心昕儿姐呢。”这话有些谄媚的意思，毕竟按照常理，没有女人不愿意和万殊言扯上关系，搭上这座大山，比那些豪门说不定还要更靠谱一些。
宋昕儿却是疾言厉色：“闭嘴！”
小助理被吓了一跳。宋昕儿平日的形象都是温婉大方，很少训斥人。
宋昕儿顿了下，声音放柔：“……不要动那些歪脑筋。”
心里却是想着，之前她觉得奚漾川的表演有一些熟悉，明明不是科班出身，一些动作举止却十分自然。他是在模仿，模仿的对象就是万殊言。那么今天万殊言的举动，也有了解释。这两个看似没有关系的人，或许有更深的牵连。
在她思考的时候，小助理谈论起了其他话题。
“昕儿姐，你还记得那个饰演明玉的小演员吧，我听人说他现在是万森的艺人了。”
万森，万殊言的工作室。
宋昕儿被自己的猜测吓出冷汗。
《逐流》是个小成本电影，确定好了演员，投资到位，连开机仪式都没有就急吼吼地开拍了。
电影的另一个男主角阿光的饰演者叫罗朝杰，和奚漾川这个只拍过一个电影的新人不同，他是个老资格了。甚至算起来，资历比万殊言还要老。
罗朝杰是童星出身，小时候演过不少情景喜剧，深得长辈们的喜爱。可惜小时候成绩斐然名噪一时，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越发没落了，如今甚至到了无戏可拍的境地。他年龄也不大，只是长相太憨厚了，不是时下年轻人们喜爱的。
当初罗朝杰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逐流》剧组投了简历，没想到真会被选上。真被选上了，签了合同，他又开始犹豫了。他对于同性恋本就有些排斥，更别提现在还要饰演同性恋了，只是他现在找不到其他工作，没有其他选择。
让罗朝杰纠结的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奚漾川。
他眼神望向旁边的正在读剧本的青年，柔顺黑亮的短发，白皙精巧的侧脸，四肢细瘦纤细，好像一用力就会折断。
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青年转过头，罗朝杰慌张地想要躲开视线，却还是忍不住将余光落在对方身上。青年平常总是寡言而沉默的，可是只要进入拍摄，那艳若桃李的五官立刻生动起来，即使罗朝杰从来没喜欢过同性，也觉得喜欢上青年是一件无比正常的事。
可是那样妍丽的青年往往只会停留短短一会儿，当导演喊下“暂停”之后，就迅速消散，如同潮汐退去不留痕迹。
罗朝杰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他连自己想抓住什么都不知道。
奚漾川曾经和万殊言探讨过关于演戏的问题。
一般表演艺术分为体验派、方法派和表现派。
万殊言属于表现派，他和角色之间的关系是抽离的，在表演中他的思想非常理智清晰，他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奚漾川显然不适合这种方法，他半路出家，没有掌握足够的方法和技巧，要让观众入戏，就要让角色和自己融合。换言之，就是寻求和角色之间的共鸣。当然，完全不同的人生，有时候很难有相同的经历，这个时候就可以选择情感替代。
举例来说，你失去了爱人很悲伤，但现实中你情场得意，这个时候寻求不到共鸣，就可以选择替代。想想自己被黑粉辱骂，想想上个角色被人抢了，不就悲伤了嘛，也就符合故事要求了。
而现在，奚漾川觉得这种方法也不适合自己，他适合更加密切的方法，不是与角色合二为一，而是他就是角色本身。
爱他所爱，恨他所恨。
奚漾川拜托罗朝杰和他对戏。
两个人选了个安静的角落。
一开始他们对的是在山村里两人的对手戏，后面将都市里面的戏份也一起对了。这段时间的阿冰私生活极其混乱，每天游走在无数的男男女女之间，挥霍自己的美貌和青春。
对戏并不仅仅只是对台词，还会加上相应的动作、表情。
罗朝杰看着奚漾川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了，从那个漠然的青年转换为恣意骄纵的模样，上翘的桃花眼明艳非常，带着盈盈水光，如同三月枝头第一朵芳华。
他觉得脑袋中的某根弦断了，脑海中一个声音催促着他去攫取更多。
“小奚。”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罗朝杰在瞬间清醒过来，他也在这个时候，看见了青年神情的变化。
目光在触及来人的一瞬间，眼瞳中绽开了满天烟火璀璨星光，如同春风漫渡燃起千树万树春暖花开。
罗朝杰就这样愣愣地看着青年从自己眼前离开，去往另一个面前。
“殊言哥，你怎么来了？”
万殊言神色温和，“来看看你。”
奚漾川似乎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给万殊言介绍：“殊言哥，这是罗朝杰，小杰哥，我这部戏的搭档。”
万殊言微笑点头：“你好。”
罗朝杰十分紧张，万殊言这样的人属于传奇，他还没有这么近的和对方接触过，没有想到奚漾川竟然和对方看起来很要好的模样。
“你好、你好。”
奚漾川道：“小杰哥，谢谢你帮忙。殊言哥难得来探班，我先带他出去转转。”
罗朝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隐隐约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奚漾川带人在片场简单逛了一下，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奚漾川问道：“殊言哥，你是不是不高兴？”
万殊言没有回答，而是问他：“你和那个人很熟吗？”
奚漾川愣了下：“你说小杰哥？他人很好。”
万殊言坐在床边，抱着枕头，闷闷不乐。
奚漾川道：“殊言哥？”
看着一向稳重的万殊言，像小孩子一样赌气，他的内心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他是有坏心眼故意试探的成分，可也没想到沉着温柔的万老师吃起醋来会这么可爱，萌得他内心小人直打滚。
万殊言忽然道：“你在干嘛？”
奚漾川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在摸对方头发，动作活像给小狗顺毛。
奚漾川：“……”
他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遵从内心：“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殊言哥好可爱。”
直球暴击！万殊言算是完全没脾气了。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青年。
“漾漾，你会喜欢上他吗？”
奚漾川毫不犹豫：“当然不会！”
万殊言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从很早很早就开始了。
曾经奚漾川询问蒋轩，为什么明玉会把秦寒山视为生/命/之/光，蒋轩说不出答案，万殊言却很清楚。明玉爱秦寒山，所以愿意为他赴汤蹈火，这一份爱隐忍而沉默。
那么奚漾川对他的喜爱，到底是“奚漾川爱万殊言”，还是“明玉爱秦寒山”？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的，是秦寒山还是他万殊言？
奚漾川看着万殊言，清凌凌的眼瞳在灯光下温润可亲。
“殊言哥，我并不是聪明的那类人，我很多事情都做不好。演戏也是，多亏了大家的帮助才能饰演好。可是认为我连演戏和现实也分不清，这也太小看我了吧。”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如初春新芽破冰的刹那，“奚漾川喜欢万殊言，没有任何疑问。”
万殊言静静地回视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奚漾川不明所以。
万殊言笑道：“我只是在想，我果然是对你一见钟情啊。”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在他贫瘠的土地上，也能开出一朵花。
《困兽》已经拍摄完毕，万殊言就在这里多待了一段时间陪奚漾川。
传奇影帝纡尊降贵，让《逐流》剧组上下都十分激动，工作起来都比平常认真了许多。
作为一部R级电影，其中少不了暴力、血腥和性/爱镜头。不过和观众在银幕中看到的激情画面不同，拍摄过程其实相当无趣，也不存在过多的肢体接触，电影中的暧昧画面其实大多是靠后期剪辑做出来的效果。
阿冰被男人压在草地上狎昵，身体上的触碰对他毫无影响。他的眼神迷离，没有将视线落在身上的男人，而是痴痴地看着遥远无垠的夜空。
过了许久，他说道：{星星，可真漂亮啊。}
这个骄纵、放荡的青年，第一次露出了如此温暖的笑容。
拍摄十分顺利，只要补几个镜头就大功告成。
万殊言和奚漾川腻乎了差不多半个月。万殊言到底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影帝，能挤出半个月时间已经不得了了。《逐流》的都市戏份差不多拍完了，奚漾川也要准备进山拍外景了。
行李是万殊言打理的，和影帝大人相比，奚漾川在家务上就是个二等残废。
大山里面空气好、景色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信号太差，打个电话还得爬上房顶，山风吹的人直哆嗦。
现在已经入秋，天也慢慢转凉。按照剧本，奚漾川穿着白衬衫，卷着裤脚，踩在冰冷的溪水中，白皙的脚踝冻得发红。他背后是一片翠绿的竹林，映在他清澈透亮的眼里，如翡翠泠泠。
这是剧本里最后的画面。
山花依旧烂漫，他还是记忆里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