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星期六，来了一堆人来，邬明镜一家三口，和黄老师一家三口。他们把水果和钱一股脑地塞给双飞，仿佛只要这样做，心里才能好受些，可他们哪里知道被人同情是什么滋味？
的确是很悲哀，双飞曾千百次地咀咒她这个病，但后来冷静下来想想，它也不是一无是处，首先她可以接受那些推都推不掉的礼物，从小到大，从未拥有过如此多的礼物，吃的，喝的、玩的，堆得到处都是；其次它可以使互相仇视的人化干戈为玉帛。邬阿姨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因为跳舞而引起的种种不快，见了面，拉着双飞的手不停地流泪，说了很多宽慰的话；而黄叔叔呢，他能来医院看双飞，这个行为的本身就表明他已经原谅了她们曾对他们的背叛，或许已经放弃了惩罚妈妈的打算，因为妈妈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战争已经失去了意义，他胜了，她们败了，而且是永远地败了！
过去的事人家不计较，若诗不能不提，于是便说：“真没有想到，你们今天能过来看双飞，我从心底里感谢你们，但我还是要怪你们。”
“怪我们？怪我们什么？”刘素吃惊推了推她的近视眼镜问。
“怪你们大度，因为你们越是大度，就越让我无地自容，想想以前做出的那些对不起你们的事，真是太卑鄙了，现在好后悔啊，真是没脸见你们了……”说到这里，若诗说不下去了，掩面哭了起来。
“原来说的是舞伴那件事呀，看你，还记在心里，我早忘了，快不要哭了，我的好姐姐！”邬明镜抱着若诗的肩膀说。
“是啊，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我们还是好同事，好朋友！儿子，你说是不是？”沈老师摸着沈思韬的头问沈思韬，沈思韬连忙替他爸爸回答：“是的，爸爸说的没有错，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杨柳双飞，我支持你！加油！”他向双飞竖起了大拇指，双飞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冲着他们点头。
这时黄老师清理了一下喉咙对若诗说：“关于换舞伴那件事，我当时的确是很恨你，我曾对刘素说我一辈子都不会理你，还要惩罚你。”
“事实上，他已经在明里暗里给我使跘子了，这他没有给你说吧？”若诗故意向刘素告状。“是吗？他真是这么做了吗？这个人真坏！”刘素说着，狠狠地看了她丈夫一眼，接着又对若诗说：“其实我不恨你，相反，我还非常感谢你，要不是你们换了舞伴，还不知这个阎王把孩子逼成什么样子呢！”
黄麒麟接过来继续控诉：“是啊，你们是不知道，在练舞的那段日子里，不完成规定的动作，他就不给我吃饭，还打我，幸好后来双飞换了舞伴，才救了我一命，要不然，你们今天是绝对看不见我了。”说到这里，大家一下子都被他的话逗笑了，但他一拱手对若诗说：“所以，柳阿姨，我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说完大家又都笑了起来，黄老师抬起手要打，黄麒麟立刻躲到他妈妈的身后说：“你们看，他又要行凶了！”
黄老师笑着说：“这臭小子，人来疯”之后将扬起的巴掌落到自己头上，捋了捋乌黑发亮的头发说：“嘿，想想那段时间，我们为了孩子，都做了什么？没法解释，好像都疯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能用可怜天下父母心来解释，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无论怎么做，都不过分，都可以理解，所以柳若诗，我现在也不恨你了，我们握手言和吧！”
妈妈握住黄老师伸出的手问：“当真不恨我了？我这个人很贱，要是没有人恨我，我恐怕又要忘记写教案。”
“哈哈哈，柳若诗，我不记恨你，你倒记恨我了？”黄主任摇着头对大家说：“千万不要得罪女人，否则会被她挖苦死了。”
若诗说：“我哪里敢记恨你，你不过是公事公办，说实话，你那样做，也是为了给我长记性，为我好，我真要感谢你才对。”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在场的其他人都是莫名其妙，若诗就把藏在心里很久的那件被听推门课事件讲给大家听，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刘素说：“他这个人真坏，我要和他离婚”
若诗吓得马上说：“你可千万不要说离婚，要不然，我就是罪人了。”邬明镜说：“她也就是说着玩的，你还当真？再说了，婚不是那么好离的，我和老沈天天讲离婚，可离到现在还没有离成。”
“那是因为你总是缠着我不放。”沈老师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把大家逗乐了，邬明镜马上反击：“到底是你缠着我，还是我缠着你，你让儿子说！”
沈思韬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口中念念有词：“这个、这个、这个嘛……是他缠着她！”哈哈哈，大家又开心地笑了起来。若诗问沈思韬：“怎么样，高三的学习紧张吧，压力大不大？”
“紧张，太紧张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而是压力山大，为了报考星海音乐学院作曲系，阿姨你摸摸这里，已经不剩几口气了。”沈思韬说着，拉着若诗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若诗心疼地对邬明镜说：“不要这么逼孩子了，他本来就没有钢琴基础，现在要他考作曲系，多难啊！换其他的专业不行吗？”
“不行啊，柳老师，你不知道我们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沈老师抢着说：“报考其他专业我们更没有戏，因为要拼文化课，他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所以只能剑走偏锋了。”
“可是别的我不说，就钢琴这一块就要从头学，你们认为来的及吗？反正我认为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若诗提出了她的异议，邬明镜说：“来得及来不及都得上，已经没有退路了。从去年开始，我已经在星海音乐学院请了两位老师教他。”
“两位老师？邬明镜，你真是大手笔呀，是不是发财了呀？请两位老师教，要花多少钱？我想都不敢想。”若诗惊讶地问，邬明镜说：“发财倒没有，不过为了儿子的前途，砸锅卖铁也要上，拼了！”
“唉……”若诗搂着女儿叹了一口气，对邬明镜说：“真不知道怎样劝你，反正我现在是后悔了，这孩子从小到大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想想，要不是我逼她，给她那么大的压力，她就不会得今天这个病……我现在醒悟，真是恨死自己了，恨不得一枪把自己毙了，可毙了又有什么用呢，已经晚了，孩子的前途尽毁，生命不保，我该怎么办？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若诗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在她的同事面前，第一次褪下了坚强的外壳，表露出罕见的软弱。
“孩子没事的，一定会好起来，吉人自有天相，放宽心，首先你要坚强，你要给孩子作表率，你要是撑不住了，孩子怎么办？……”大家一齐劝，邬明镜抱住若诗，不停地在耳边说点什么，若诗含泪点头，又过来一会，若诗的情绪慢慢平复了，她对她的同事们说：“所以我现在要奉劝你们一句，不要逼自己的孩子了，不要把家长的意志强加在孩子身上，给他们相对宽松的学习空间，让他们都能健康快乐地成长，这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走到我们这一步，哭都没有眼泪了。”若诗啜泣着说，大家都不说话了，不料，黄老师打破了沉默：“我是宁愿悔死也不愿意被气死。”
“此话怎讲？”若诗问。
“因为黄麒麟和双飞不一样，大人的话根本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压力，这种人，你要是不逼他，那他就无法无天了，最后还不被他活活气死？”黄老师掂着手指对若诗说。
“看你说的，怎么会无法无天？我看黄麒麟很乖，这个学期成绩也提高了不少，排名也不错吧？”
“前65名，不错吧？”黄老师故意加重了语气。“不错了，男孩子有后劲，这才高二，到了高三，冲到前10名都有可能。”若诗说。
“哈！儿子，承蒙阿姨的吉言，就冲到前10，有没有信心？”黄主任拧着黄麒麟的耳朵问黄麒麟，黄麒麟龇牙咧嘴地说：“你放手，疼啊，我没法回答你！”黄老师笑着放了手说：“好，现在当着大家的面，你给老子一个答复。”黄麒麟一边揉着耳朵，一边说：“不就是前10吗，没问题，只要你不饿我的饭，我拿不到前10，也能拿到前50。”听着他的回答，大家都笑了起来，黄老师说：“你们都看见了吧，他还是在给自己找退路，他的拼搏精神要是有双飞的三分之一，我都心满意足了，就是怕吃苦，有什么办法呢？”说到这里，朝刘素瞄了一眼，幸好刘素正在专心为双飞削苹果，否则一场大战肯定要开始。
邬明镜接过话题对黄麒麟说：“黄麒麟，我不是帮你爸爸说话，现在到了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掉链子啊，你韬哥哥现在都知道拼了，每天学习都到深夜12点呢，儿子，你太棒了，爱死你了！”邬明镜说着，又在她儿子的脸上亲了一口，沈思韬的脸“腾”地红了，沈老师撇了撇嘴，什么也没有说。
若诗问黄老师：“下学期高二分班，你打算让黄麒麟选文科还是选理科？”
“选理科，他是学理科的料子，空间概念和逻辑思维还可以，稍微抓一下，数学可以拿到130分。”黄主任说着，脸上开始出现了得意的神色。
“那是，这是基因遗传，有什么办法呢？”若诗显出很羡慕的样子，接着又问：“打算让他考什么学校？”
“华南理工”黄主任不假思索地回答，大家都频频点头，说可以的，可以的。沈老师说：“黄麒麟，你一定能考上华南理工大学，叔叔看好你，加油！”
“谢谢，谢谢！”刘素马上说：“我们也非常看好沈思韬，他也一定能考上星海音乐学院，加油，沈思韬！”
他们互相祝福，就是没有一个人提到双飞，好像双飞已经被关在了高考的门外了，双飞心想我可是要考北京外国语大学的，请你们也一下我的理想好不好？但没人理她。
谈话进入到高潮，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而双飞的心却在激烈地颤抖，泪水也不禁涌出了眼眶。虽然她曾经看不起沈思韬和黄麒麟，但现在他们都比她强，在这场命运的博弈中，他们无疑会越来越好而她只会越来越糟，糟到没有资格在这里谈理想！唉，一个身患绝症的女孩，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炫耀的了，但她实在是不甘心呀！。
她悄悄地擦掉泪水，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奖状，看了起来。沈老师注意到双飞这一举动，立即凑了过来问：“在看什么？”
双飞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一张奖状，是前两天英语老师给我拿过来的。”
“给我看看！”沈老师拿过去看了一眼，马上说：“不得了了，全国中学生英语竞赛一等奖，好厉害呀！”
“我当时是吃着止痛药去参赛的。”双飞连忙作了补充说明。
“那就更了不起了，刘素，看看人家的闺女，多有本事啊！”黄老师高呼，刘素赶紧过来看。
“唉……”若诗叹了口气说：“可别再夸她了，再有本事，现在都没有用了，倒是你们的孩子，个个都前途无量啊！”
“阿姨说得对，依我看，这张奖状对双飞来说，就是废纸一张，没有什么用了。”黄麒麟也凑了过来，插了这么一句，黄老师瞪了他一眼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在说什么？”
“我……有说错吗？她现在躺在病床上，又不能考大学……”
“孩子没说错，”若诗马上出来打圆场：“一个人没有了健康，就没有了一切，过去就是有再多的荣誉，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会说话，一边去！”黄老师把黄麒麟往旁边一推，对双飞说：“闺女，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叔叔看好你，你是有希望的，好好养病，你一定会重新站起来，实现你的理想。”
“谢谢，我会的！”
“是啊，好好养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加油！加油！双飞加油！”大家都围着双飞，一起鼓励，双飞抬起布满针孔的手朝他们挥了挥说：“我答应你们，一定加油！”。
他们走了，双飞看见她的那张奖状被风吹落到地上，曾经的荣誉，难道真地变成了废纸一张了吗？也许是吧，面对这个糟糕的身体，的确无可奈何，但她管不住她的这颗不安分的心，它受到刺激后总是不停在地想，还能不能重返校园？还能不能东山再起？这个问题实在让她纠结，一直到她的堂姐紫钰来看她，才拿定了主意。
五
看得出，双飞的堂姐紫钰小姐来医院看双飞并非出于自愿，是受到他爸爸，也就是双飞的大舅的强迫。理由是来了之后，一直坐在床边玩手机，一言不发。好像是双飞欠了她几万块钱没有还。若诗和大舅、大舅妈要出去办事，嘱咐她留下来好好陪陪妹妹，她不置可否，依然头也不抬地玩她的手机。
自从那年端午节从他们家逃出来，走到楼下又遭遇粽子袭击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踏进他们家半步。若诗当时说：就是八抬大轿来抬也不来了，后来经过查证，双飞终于弄明白了它的意思，就是说即使对方很隆重地发出邀请，也不予理睬，充分表明她们人穷志不短的气节。当然他们一直也没有发出什么像样的邀请，她们也就免除了要不要去的烦恼。倒是大舅经常过来走动，时不时塞点钱给双飞，说是给双飞发的奖学金，双飞舍不得用，全部把它们存起来，现在差不多有一千块了，每次一想到这个小秘密，就觉得非常开心，毕竟，她也是个小有资产的人了。
几年未见，姐姐变得越来越漂亮了，高挑的身材，圆圆的小脸，秀气的五官，再加上时髦的穿着，让她显得卓尔不凡，坐在那里相当有气场，不少病友都在看她。
双飞试图打破沉默：“姐姐……听说你考上了军校了？”双飞故意突出了“考”字，大有称赞她的意思，但私下里却知道姐姐没有考上大学，是大舅托关系把她送进了一个部队院校的子女班，一个专门为部队高干子女办的班。
大概听出了妹妹的崇拜，姐姐略略改变了一下坐姿，抬了抬眼皮，轻启朱唇说了一句：“你真是奥特了，我已经军校毕业了，你不知道吗？”
“是吗？”双飞受宠若惊：“看来我真是奥特了，已经毕业了，恭喜姐姐。”双飞继续讨好姐姐，姐姐只哼了一声，又继续玩手机，但双飞不想冷场，接着又问：“那现在分配在什么地方工作呢？”
“和你大舅一个单位，但不是一个部门，我在总参谋部做文职。”
“哇，姐姐，你真厉害，在总参谋部工作，我好羡慕你啊！”双飞的叫好声引来了病友们的，他们都朝这边看，双飞顺势对他们说：“她是我姐姐，军校毕业，现在总参做文职。”
“真不错，这姑娘长得漂亮，工作又这么好，真是有福啊！”7床阿婆在一旁赞叹。姐姐成为众人的焦点，有点飘飘然了，她终于放下了手机，叹了一口气问双飞：“你信不信命？”
“这个……”双飞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幸好没有等双飞回答她就开始自问自答：“反正我是信命的，这命里要是有的话，好事接二连三地来，你想推都推不掉。你看我，有健康的身体，有一份让人羡慕的职业，男朋友又是保密局的高级职员，我不需要努力，什么都有了，这就是命好，我妈说我傻人有傻福，她只说对了一半，我有福，但不傻。”她斜了双飞一眼，继续说：“这命里要是没有呢，怎么努力也是枉然，就像某些人，一天到晚拼死拼活地干，什么都要争，什么都想要，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唉，真是可悲啊……”
双飞沉默了，心里好痛好痛，没错，竹篮打水一场空，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了……双飞又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奖状，想再看它一眼，因为她知道快撑不住了，不料刚拿出来就被姐姐夺了过去，她看见上面的一等奖，立即变得狂躁起来：“怎么，还是改不了那个爱臭显的毛病？告诉你，这张破奖状就是废纸一张，再看也改变不了你的命运，你已经没有戏了，你的人生已经完结，现在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活得久一点，不过，这样注定会拖累别人，但愿不要找到我，我可没时间伺候你啊！”
双飞恐惧地盯着那两片红唇在蠕动，当听到姐姐讲完最后一句的时候，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为了掩饰，急忙低下头，但泪水却流到了嘴边，为了不让姐姐看见，赶紧用舌头去舔，又咸又涩，并且无论怎么舔都舔不干净，她开始厌恶自己的眼泪，因为它们像小溪一样奔流，怎么止也止不住。
姐姐从床头柜上抽出两张纸，借着为妹妹擦泪对妹妹说：“又来这一套，装可怜，博同情是不是？”
“我没有装可怜，我是真可怜，你都看见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也没有想去博取什么人的同情，但别人要同情我，我也没有办法。”双飞停止了哭泣，第一次对姐姐进行了反击。
“哎呦，好无辜呀！”姐姐说着，用两根手指挑起妹妹的下巴：“真是一个不错的演员，你的悲剧角色演得很成功，告诉你，昨晚我爸和我妈为了你又吵了一架，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我爸要拿出3万块钱救济你们，说你们可怜。3万块钱，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是个天文数字，你妈一辈子恐怕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吧？现在你们不费一枪一弹就要拿到了它了，可是我们呢？我们的家庭和谐没有了，我爸和我妈为了你要离婚，你成了破坏我们家庭的罪魁祸首，你知道不？”
双飞一下子甩掉了她那两根臭手指头，愤怒地对她说：“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人穷志不短，别说三万，就是三十万摆在面前，若不是自己的财产，我连眼柺都不撒。所以你放心，不是人人都像你那样爱钱，我们就是穷死，病死也不会要你们一分钱！”
“好，有志气，说实话，像你这样的人如果不病，或许真能做出一番大事业，但可惜心有天高命如纸薄啊！”姐姐说着，用那两根被甩掉的手指头从床上夹起了奖状，然后嘟起嘴朝它轻轻地一吹，奖状飞起了了。“不许碰我的奖状！”双飞急忙伸出手，在它即将落地之前接住了它。
“哎呦，至于这么紧张吗？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姐姐摇了摇头说。
“一张废纸？好啊，那就请你回去也找几张这样的废纸给我瞧瞧？”
“我为什么要找给你看？我对它们简直就是不屑一顾！”
“哼，是拿不出吧？某人从小到大连一张这样的废纸都没有，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真是可悲呀！”
“我可悲？真是笑话，睁开眼睛看看你自己吧，一个瘫子，一个猪头，到底谁可悲！”
“是你，是你可悲！”双飞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了，大声地指着姐姐说：“一个连大学都考不上，靠父母背着礼物到处求人，才求到一个学位的人，有什么资格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什么在总参工作，还不是你爸为你求来的？居然好意思拿出来炫耀，真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羞耻二字吗！”
双飞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竟敢当着病房里那么多人的面去揭姐姐的伤疤，姐姐也没有想到妹妹突然造反，当众撕下她漂亮的外衣，她的身子晃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竟敢这样说我，是，我是没有考上大学，你、你有本事，就、就去考一个大学给我看看！要不然也要你那个妈给你求个学位？求一个工作？”
“屁！我要上大学，我自己会考，我要是沦落到要父母为我求人的份上，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哼，反正你不撞也得死，你是死定了，一个过了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人，居然敢说出这样的大话，那才叫不知羞耻呢！不过我要提醒你，吹吹大牛可以，反正也不会上税，但要想考大学，下辈子吧，这辈子，没你什么事儿咯！”
“哈哈哈，‘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柳紫钰，你等着，我很快就能考个大学给你看看，只要是我杨柳双飞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一件做不成！倒是你，要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不过是一个吸血鬼、寄生虫、一具行尸走肉而已，真把自己当成一个人呀！”
“你……你的胆子还不小，竟敢这样骂你姐？你想犯上啊？”姐姐怒吼着，一步一步向前倾过她的身子，双飞一边尽量往后靠以躲避她那粗重的呼吸，一边指着门用尽全身力气对她喊：“你不是我姐，我没有像你这样的姐姐，你是魔鬼，你给我滚出去，立刻滚出去！
“你要我滚我就滚吗？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我偏不滚，气死你！”她一屁股坐下来，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双飞。
“滚！滚！你给我滚！护士！护士！快来人啊，把这个魔鬼给我赶出去……”双飞拼命喊叫，护士和大舅他们一下子都跑过来，若诗一下子抱住女儿说：“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激动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她，把这个魔鬼给我赶出去，我一辈子也不要见到她，呜呜呜……”双飞指着姐姐哭了起来。
大舅一个箭步冲过来，摇着双飞的胳膊问：“紫钰她对你做了什么？快告诉大舅！”
“大舅！”双飞扑在大舅的怀里，哽咽着说：“我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姐姐，她那么恨我，她骂我咀咒我……”
大舅把头转向女儿，脸色铁青地问：“紫钰，你过来，你都对妹妹说了些什么？快说！”
姐姐躲闪着回答：“我哪有说什么？是她自己小心眼，想不开，往我身上撒气……”
“姑娘，可不能说瞎话，说瞎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噢！”这时7床阿婆开了腔，她指着姐姐问大舅：“这是你的女儿？”
“是的，她是我女儿，她都说了些什么，请你告诉我吧，阿婆！”
“啊呀，你这个女儿可要好好地管教管教，外表漂亮，内心好阴毒啊！”
“老太婆，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姐姐朝阿婆吼了起来。
“我胡说八道？这一屋子人都听到了你对你妹妹说了些什么，大家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我们都听到了……”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劝她安心养病，不要东想西想……”姐姐极力狡辩，阿婆穷追不舍地问：“是吗？哪一句？是不是这一句：‘你已经没有戏了，你的人生已经完结，现在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活得久一点，不过，这样注定会拖累别人，’还是‘反正你不撞也得死，你是死定了’这句？姑娘，你不同情你妹妹也就算了，但也不能说这些恶毒的话把你的妹妹往死了整啊！你是蛇蝎心肠吗？”
“柳紫钰，你这个畜生！”大舅终于爆发了，一把揪住姐姐的领子喝道：“快给我跪下，向妹妹道歉！”
“我没错，我说的都是实话，凭什么给她道歉？”
“你不道歉是吧？好，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畜生！”大舅扬起手，“啪”地一掌下去，姐姐的脸上立即出现了5个手指印。
“她犯了死罪吗？你要打死她？你这个混蛋，你再敢动她一下，我们之间就完完！”大舅妈一下子扑来过来，扯住大舅的领口，大舅一边要摆脱大舅妈的纠缠，一边说：“完完就完完，先打死这个畜生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若诗从后边一把抱住大舅对大舅妈喊：“大嫂，快带紫钰走！快走！”
“走什么走？我跟你拼了……”
“不走干什么？这里是医院！不要在这里吵着其他病人，快走！”护士厉声呵斥。
“好啊，柳若松，这笔帐以后慢慢跟你算！”大舅妈说着，拉起捂着脸哭哭啼啼地姐姐往外走。
若诗把大舅按到椅子上坐下，大声地训斥大舅：“你看看你把事情搞得这么大，怎么收场？你们两个要是离婚了，我怎么担得起这个责任？”说到这里，大舅举起手痛苦地说：”不要再说了，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的事你不要管，我会处理好的。”
“怎么处理？”若诗问。
“你管我怎么处理？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大舅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若诗立即不啃声了。大舅两眼通红，拉起双飞的手说：“双飞，是大舅的无能让你受到了伤害，大舅对不起你，你可要坚强起来，不要听信那畜生的胡言乱语……”大舅说不下去了，他把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弯。若诗开始训斥女儿：“你也是个小心眼，姐姐说两句就说两句，不好听你就不听，全当耳旁风，那么较真干什么？没错，你病了，大家都同情你，安慰你，你是听惯了好话，人家讲几句真话，你就受不了了，这怎么行？没有很好的心里承受能力，将来怎么和病魔作斗争？”
双飞没有想到因贪图一时的痛快给大舅捅了这么大的漏子，要是像过去那样，姐姐说什么她都不回嘴，忍一忍，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可现在呢，大舅和大舅妈因为她要离婚，姐姐说得对，是她破坏了他们家庭的和谐，她该怎么办？“是……我错了，大舅你不要离婚……”双飞不知所措地哭着央求，大舅抬起头批评起若诗：“双飞没有错，你说双飞干什么？是那畜生的错，待我回去慢慢收拾她！”
“大哥，你可千万不要再打紫钰，我真是不希望你因为我们和她娘俩闹翻，算我求求你了，好不好？双飞病成这样，你和大嫂再有点什么，你让我怎么活？”
“都说不关你的事，你怎么总往自己身上揽？我和她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对她家人是什么样子？老老小小哪个我没有照顾到？可她对我家人又是什么态度？上至父母，下至弟妹，没有哪一个她能容得下，这样自私小气的人，你说我怎么和她过？”大舅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立刻和大舅妈一拍两散。若诗却提出了相反的意见，她说：“不容就不容，只要你们自己过得好，就行了。爸妈也没有对你们提出什么要求，他们有他们的退休工资，也不需要你们赡养，至于我，你放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搞定，不要你操心。”
“不要我操心？拉倒吧，哪一件不要我操心？”大舅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若诗说：“这里有3万块钱，你拿去给孩子贴补医疗费。”
“不要，不要”若诗手摆得像栀子花：“孩子现在还可以享受家属医疗，用的自费药也不多，所以我能应付得过来，爸妈早就要寄钱过来我都没让，真是不需要，你先拿回去，等以后要是需要了，才向你要，好不好？”
“住院花钱如流水，这我不是不知道，双飞，你拿着！”大舅又把钱往双飞怀里塞，双飞像被蝎子咬到一样尖叫：“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激动？”大舅问若诗，若诗说她也不知道，这时阿婆又开了腔：“都是你女儿干的好事。”
“我女儿？她干了什么？”
“好像听你女儿说什么因为3万块钱双飞破坏了你们的家庭和谐。”
“这个畜生！”大舅气得一拳砸到床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沉默良久，才拿起纸包对若诗说：“也罢，就先放在我这里，需要就说一声。”接着站起身来说：“我先走了，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另外爸妈那边你也要多打打电话，免得他们担心。”
“好，我会的，你走吧，记住，回家后千万不要再打紫钰了，有话好好说，好吗？”若诗不放心地叮嘱，大舅一边答应着，一边挥手和双飞告别。
送走了大舅，若诗返身回到女儿的身边，这时双飞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看着妈妈那憔悴模样，双飞想安慰一下她，想对她说：妈妈，我今天感觉好多了，因为这是妈妈最爱听的一句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妈妈，我要重返课堂，参加高考。”
若诗吓了一大跳：“你是不是受到了紫钰的刺激，才做出这个决定？若是这样，那就完全不必了，病成这个样子，要参加高考，谈何容易！”
双飞摇摇头说：“不完全是，其实我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只是通过今天这件事，才最终让我下定决心。某种意义上说，我应该感谢姐姐，没有她的刺激，我不可能意识到自己还有如此强大的内心。”双飞搂住妈妈的胳膊继续说：“妈妈，生病的只是我的肉体，但我的精神不可能也不甘心就此沉沦。你知道不，我的残破的躯体里仍然包裹着一颗不屈的灵魂，它总让我感觉到我的人生没有完结，我还能重新站起来继续书写，就让我试试吧，说不定还真能画点什么出来，好不好，妈妈？”
“太好了，想画你就只管画吧，如此积极的人生态度，必定能画出最美的图画，双飞，阿婆看好你，加油！”没想到隔壁的阿婆抢走妈妈的前头表态，她向双飞竖起了两根手指头，“谢谢！”双飞感激地对她点点头，若诗显然也受到了感染，激动地说：“对对对，谢谢阿婆鼓励。孩子，你说得太好了，确实太好了！我都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你这张小嘴里说出来的，从没有听过如此精彩的生命宣言，不能不承认孩子，你长大了，我很高兴地看到，病魔不但没有压垮你，反倒让你快速地成熟了，妈妈真是替你高兴！不过我们应该……”妈妈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我们应该什么？”双飞急切问。
“我们应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才对，先听听医生的意见，切不可贸然行事哦。”若诗朝女儿扮个鬼脸，高兴得像个孩子。
于是若诗兴冲冲地跑去问医生，不料得到的回答是：“你女儿的这种情况最好不要上学了，考大学更是异想天开。因为任何劳累和压力都可能会导致这种病的复发。”这个答复无疑是给双飞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但双飞仍不死心，问医生，如果我整天躺在家里，什么也不干，这个病会不会复发？医生说他不能保证，因为这种病随时都有可能复发，谁也控制不了。
双飞皱起了小眉头想，既然谁都控制不了，横竖都是要复发，还不如放手一搏。于是下定决心，慎重地告诉妈妈：“我宁愿战死在考场，也不愿终日躺在病床上等死，只要还有一口气，绝不会放弃我的理想！”
“嗯，是个女中豪杰，妈妈敬佩你！不过身体真的行吗？毕竟两条腿现在还不能走，这个想法是否符合实际？”若诗发出了疑问。
“我的腿没问题，只要积极锻炼，很快就能恢复，至于疼痛，出了院再想办法，只要不是剧烈的疼痛，我都可以忍。”
“那就试试吧，我支持你，不过你要量力而行，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治病，考大学只是捎带做的事情，考上考不上无所谓，你看行吗？”
“行！妈妈，只要能让我上学，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说完这句话，双飞咧开嘴笑了，这是她自生病以来最开心的一次笑，笑得是那么灿烂，那么美好，因为她不再迷失，重新找到了人生方向……。
病魔先生算是遇到对手了，没想到一个如此柔软的小女子骨头竟然这么硬，没有哭哭啼啼，反而还扬言要考大学。他倒要看看一个被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孩子有多大能耐，如何翻盘？如何畅谈人生，实现理想？如果她还有未来的话。哈哈，那是不可能的，这是个无药可医的疾病，s，它会将任何一朵生命的鲜花一片一片地撕下来，糅得稀碎，而他则是最喜欢听到孩子痛苦的呼号，不要问为什么，这是他的爱好。他很忙，这个学校还有很多鲜花等着他去采摘，谁也不可能阻止他，除非他的死对头上帝横插一杠子，但是上帝比他还忙，要拯救的人实在太多，根本顾不过来啊！实在是太好了，如果有人建议他出国转一圈，瞄一瞄，他会断然拒绝！他偏爱中国，因为中国人爱拼命!那首《爱拼才会赢》的歌曲家喻户晓，人人会唱。在这片生机勃勃的热土上，孩子们又总是最忙的，忙着考高分取悦老师、家长；忙着用分数证明他们的存在价值；忙着用分数铺就他们的成才之路……分数是中国人的老大，分数是中国人的命！要分数舍健康的傻子比比皆是，一抓一大把，所以他才能有机会把他兜里的东西送出去，什么冷病、热病、疯病、魔病……s是他兜里的一件最特别的宝贝，他把它送给了最特别的孩子——杨柳双飞，原因是她最不惜命，从不知道惧怕，哈哈，还要考大学？那就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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