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局半无逞意
这是在教她吗?蘩卿很感动,却“哦?”了一声,歪头想了想,摆弄着垂髫笑道:“未见的吧!财主有一样倾世珍宝,天下人都想要。财主不是该日夜提防紧护,最后死于非命吗?他怎么敢不把那些意图不轨的人放在心上呢?”
“呵!你这财主也太蠢了!那么珍贵的东西,能靠看的啊?死于非命也是活该!”
“就是说啊,好东西就要择个撑得起的人,赶快送出去!要不就见者有份,大家公平点么!”
”歪理!那东西不是东西!非但看不见摸不着,自己都管不了!否则哪里来的烦恼!”
“这就是连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哇?那还烦恼什么?你这人不通!好好笑吖!”
“唉?我说……你怎么骂人啊!”骆思恭被问住了,想了想,找不到答对,就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蘩卿咯咯咯的笑。骆思恭被她笑的晃了眼,怔怔地半晌。他其实真想脱口而出:皇帝的骨子里住着一个固执不吝的小人儿,喜怒无常。他的宠爱,对她来说,究竟是好是坏,未尝可知。忍了又忍,只说了三个字:“要小心。”
“哦!”蘩卿垂了眼帘,低低的片刻才又道:“多谢表叔!我知道了。”她鼻头有点儿发酸,抬手作势扶着伤口,假装是伤口疼。
“哎!”骆思恭长叹一声,“身为提牌执戟之人,只能唯命是从。这条路没有尽头,没有退路,也没有保障。我不确定,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缘分难料,前途难测。帝王的棋子……“你还小呢!”
说着就有点儿管不住嘴。其实,他更不理解的是蘩卿非同其他女子的人生追求。“大凡女人多不愿入宫。入了宫的必定是要求个上位的,做皇帝的嫔妃,争斗一辈子。你想的似乎和别人都不一样。你想要什么呢?”
弄清身世?如果只是因为这个,进宫做什么,完全没必要啊!
那还有什么?权利吗?搞笑了,那样的话,爬上龙床不是更便宜?凭她的相貌才智,做个倾世宠妃不是太简单了?
可显然都不是。
骆思恭无法确定,对蘩卿来说,眼前真是个新鲜辉煌的前程。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算了,算了!有事再说吧!呃…!”语速极快的道:“御前近侍和慈宁宫小典药是完全不同的。内宫和外朝都会有许多人出于各种目的盯紧你。一启唇,一迈步,都要思腹再三!不要轻易相信什么人。记得,从此以后,身边的每一人,每一个靠近你的人,不会再有一个是无条件地,真正地,希望看到你好的!记住这一点。回见!”
说完,也不等她应答,转身径自而去。蘩卿的声音隔了好久才悠悠的响起,“回见!”
天已经黑透了,守值的侍卫和太监瞧着骆思恭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夜色下颇有些寂寥落寞,纷纷好奇的偷偷打量,意味不明的面面相觑。他不在意这些,一步步出了乾清门。
出来的时候,复回首望了望威严矗立的宫殿,才重迈步向着东厂的方向而去。
人生实苦。耳边蓦地响起了那晚青山寺的暮鼓。
就是去寺里见面的那次。得知杨家为杨恒挨打一事起诉了沈存知和谢嘉树,他就吁了口气。终于再也不必犹豫。踩着关城门的鼓点儿,打马直往青山寺疾驰。
一路紧赶慢赶,自己都弄不清是在急什么。有个声音不停的告诉自己,得了,有什么可犹豫的,说个清楚,一了百了。
到了青山脚下,正听到山顶响起的暮鼓。他鬼使神差的被眼前的美景感动了:苍茫的天地下,黛山霞霭,晚云卷舒。纶音天籁的渲染下,宛若大慈圣境。
他怔怔然半晌,平生头一次感受到了佛性。
下山时,正值回向的时辰。他在满天繁星的黑夜里怅然若失,内心空落落的听着晚祷的唱经声在宛若墨玉含光的苍穹下四散飘远。突然就生出了想好好去爱一个人的冲动。
若那时候,他能遇到一个人,一定会极温柔的对待她,弥补空虚和遗憾。那样的话,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迷茫和感伤了。
真想再去听一听佛旨纶音。
“呵呵——”意识到在想什么时,他叹着笑摇了摇头。你想得到的是救赎和解脱,还是指引和方向呢!
人真是奇怪的东西!明明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却偏偏越是不容易得到,就越是不想放弃。
若固执与狭隘的认知是原罪,那么,爱欲就果然是堕落的开端。
不提骆思恭。却说果然都不出蘩卿所想。
甄贵妃当晚回宫后就大发雷霆,狠狠地摔碎了好几套上等的琉璃茶盏,还是身边的姑姑荣婉好劝歹劝,总算才暂且压下了她的愤怒。
当然,要遮住贵妃发怒的事不泄出去,自然也是要费荣姑姑一番好功夫的。皇帝才下了闭门思过的旨意,这时候闹出事,那就真是自讨苦吃了。她不得已盯着贵妃的焦雷办事,心中则将沈蘩卿并骆思恭、孙斩香等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方略解气。
转念又暗暗发了半日埋汰,想那蒋桂芳本是她相中选好,准备弄进来帮办处理翊坤宫宫务的。谁想尚未到岗就折戟沉沙。这几日的事儿让荣姑姑长了教训,下定决心要再费心弄个得力的助手。都是后话。
那厢荣妃因为被灌了安神汤,一觉睡到了四更天才醒,一醒来就得知了结果。
虽然高兴是死蚂蚱不必提,但常平居然得了贵妃保举,只怕没几天就能放出来的。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下子,她不由瞠目结舌,好端端的计划眼看就这么被生生搅和乱了。悲催的是,她还得感恩戴德,念一句阿弥陀佛,多多感谢甄贵妃的好。
荣妃越想越气,由不得翻了个倒仰,且还得麻溜儿憋回去。一面就先打发了身边得力的大宫女去坤宁宫处问计讨好,另一面也少不得要忍了气打发人送了礼物往翊坤宫赔笑脸去。
掂掇着等着回音儿,得到的信儿倒是乘意,那头王皇后态度温和,显然没往心里去。这头甄贵妃已经被陛下发往英华殿闭门一月,礼物收了,也很客气。她先是压不住的高兴了一宿,第二人就高高兴兴地另差了人,以探望常平为由又去见了骆思恭。
骆思恭听到她的窃喜之言,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就甩了那传话的太监一顿耳刮子。叫他并转告荣妃:从此后,再要有年节,一律不得送礼;没有要紧的事,一律不得随便差人来见他!否则,再这么犯蠢下去,别怪他不讲从小到大的情面,大家撩开手,各顾自己吧!
荣妃一听骆思恭的回话,当时就背过气去了。再悠悠转醒来时,双目呆滞,欲哭无泪。从此暗气暗憋,都化作了对骆思恭见异思迁而变心的抱怨和对沈蘩卿的怨恨,这才生出了一桩桩事端。
再分说帝后。
这晚上,皇帝难得地驾幸了坤宁宫皇后处。皇后对荣妃和甄贵妃的手脚倒并不十分往心里去,她看重的另有其人其事。她一面打起百分的笑颜温柔款待皇帝,另一面,就暗暗差了秋姑姑亲自去见了方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