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破冰之局(二)
素心拜月
芍药听问,脸色有一瞬微僵,无声的呸呸吐了两下,嘴里略尴尬笑道:“嗨!这个啊!后来一次,一个公子夜里来家,老夫人去见。就叫奴婢守在隔壁了的,方校尉却也在那屋,奴婢问了缘故,就出来了。那公子呢,有一双狼一般的眼,端地吓人,奴婢记得真。这阵子公子开庭时,奴婢在衙门口见过一回的。听人家都叫他国舅爷,姓王的国舅,肯定和甄家没什么关系。奴婢哪还有不知道的!”
蘩卿脸上闪过一个寡淡的笑,“呵呵,王家指使动的方校尉啊!怕是以前啦!”
“呃?小姐这话,奴婢可不明白。方校尉怎不是王家的人啦?这还会变?不能吧!王家那么信任他!”
“要我说,今儿皇后派的那俩人都有问题,姐姐觉得如何?”
芍药经此提醒,恍然大悟,“对啊,那个宫女自来后就没进过后院。都不知道老爷把她打发哪儿去了!”
“这事儿王家的人一定提前知会了,但这人不是方校尉。有道是一事不烦二主。姐姐,自来京后,方校尉没机会见过舅舅,对吧?”
“嗯。”芍药开始似懂非懂了,蘩卿一笑,“所以,方校尉怕是真和王家有罅隙了!”
“啊?那,那又如何?”
“呵呵呵!”蘩卿被芍药问的失笑出声,“损失一个方校尉对王家可不是小事!”
这话芍药听懂了,失声道:“哎呀,对呀,万一被甄家人利用了怎么办?方校尉一定知道不少王家的事儿哇!可是会吗?奴婢觉得方校尉不是那样人啊!”
“哈哈哈,”蘩卿笑摆手,“有一句话姐姐说对了,方明的确是办眼前这事儿的最佳人选!好了,姐姐扶我去中堂迎客吧,逛够该上来了!”
“我瞧瞧!还真是的,在拜月亭那里了!”
楼下逛园子的三人说笑着走,果真就转到了开豁地。眼前朗朗显眼的有三处:东北方向的绣楼和左右分别而立的盝顶单层阁式木屋。
方明先被东边一阁吸引。
攒尖顶的阁前有铜仙与香炉。两侧楹联:天朗包乾坤,心清闻妙香。楣子倒挂,上书的鎏金大字是:拜月亭。
按理说这该是烧香的地方。
只是该供奉神像和排位的地方空空如也。且看那铜仙长得也十分奇怪:似鸡尾巴太长。似孔雀又没有华丽的彩尾。说是凤凰吧,怎的又肥了些!这么个不认识的怪鸟,那手捧经指向东方,也不知是供的青帝还是东海三佛?
好奇怪的还有,这佛道不清之处,竟然叫拜月亭!方明差点笑出声:难道是要沈姑娘学那貂蝉拜月么?哎呀,那可不知谁是董卓,谁是吕布,谁又是司徒王允喽!
再看北边一阁就中和的多。
苏画楣子,前后隔扇门大开,纱幔围拢。该是作画喝茶,会友谈天所用的敞轩。门匾三个刚劲大字:‘素心亭’。
没有楹联。走过去瞧时,见石桌上刻着两行字。却是沈佺期的诗:闲花开石竹,幽叶吐蔷薇。
果然非素心不能合,却是适宜。只是呢,方明暗暗呵呵:若有心为素,就算不能长在空谷,至少也该峭直耿介,而不是假空真俗,盘桓富贵之中始终难脱。可见这素心,怕也是唬人的!
丹穴巢凤,素心拜月,这个亲王制式的院子可真是邪门的很呐!
蘩卿被芍药搀扶着出了内室,在正厅偏处的椅子上坐等。一面暗暗掂掇。
方明人品如何尚需日久才能见。但他九成九已经向骆思恭投去了橄榄枝却是一定的。这怕就是骆思恭明知方明和王家过去的关系,以及王家和页家目下正交好的情况下,依旧托了方明来办自己托付的事的原因。
方明是否真的背弃王家尚未可知。此事若真,则他正好成全方明,此人功夫不错,是个人才,难保将来能有多大的成就。
此事若不真,那就是王家在算计骆思恭。为的什么呢,也容易想的很。无非不出谢家和立太子之事。王家是嫡长正统的路线,拿捏住了骆三,对他们可有大用!
骆思恭是皇帝的人,不和朝廷任何一派结交是底线,遑论不在皇帝心中的王家!但他又拒绝不起王家。所以,用方明是势在所必。
既然如此,那不如将计就计,主动给方明出道题。这样,既能试探王家的深浅,还能通过方明来推动某刻的死局、僵局,或转圜某些尴尬的情况。
这样一来,无论如何,方明的存在对骆三都是大有裨益的。骆三绝不会吃亏。哎呀,可真是高招呢!好个骆三!
不过,话说回来,方明一个小小校尉,全靠着王家才能有今日。离开王家意味着什么,他不能不知道。就算这样,显然他也不怕。若方明不是张狂的人,那么,他一定就是有底气了!这底气是什么呢?真是叫人好奇呢!
不提蘩卿琢磨心事。
蒋氏来杨家找杨承礼,先叫夏荷传了谎话,实则早进了街角,只等阿丁进来报信儿,便偷偷随门而入。
阿丁是个练家子,不得已落了远一些的距离,虽然时间和空间上有点影响,但躲在影壁后,该看到的还是都看了个准儿。
“夫人,不过去吗?”夏荷问。
“哼!”蒋氏面现一丝奸诈的冷笑,“过去做什么!”
“抓奸啊!”
“他做奸,我也做!他有初一,我就有十五!有本事他就一直做!咱谁也不必奈何谁!”
夏荷没敢再说话,悄悄地咧了咧嘴。
待杨承礼进了正屋,蒋氏才出了影壁,往阿丁进去没出来的侧间书房而去。
“夫人,二老爷去这边了!”不是不抓奸么,再说现在去有啥用啊?
“你回去吧!”蒋氏停下,回头看看夏荷,“看看阿恒回来没有,你的任务是好好伺候阿恒!他的一举一动,一点儿心思都得给我弄清了!”
“夫人……”
“哼,别以为能瞒的住我!他心里是不是喜欢沈蘩卿了,对不对?你瞧出来了不敢告诉我!”
“夫人,不是,少爷不喜欢……”
“得了!别想瞒我了!”蒋氏笑笑,“男人就是这样,嘴边的不稀罕,得不到的时候才巴望!跟他爹当年一个熊样儿!姜氏活着的时候他天天往我家跑,等姜氏死了,他又成了痴情汉,贞洁烈男!以为天下女子都像那姜氏一般傻呢!那沈蘩卿比我孬多了!你找机会劝劝他,别钻牛角尖!”
“怎么劝呢?夫人,”夏荷从小跟着蒋氏,自知离不开蒋氏,是以什么都不瞒她,“少爷这人吧,这么多年了,奴婢也瞧出来了。他看着温和,其实就是个冷心冷情的。”
“何以见得?”蒋氏似笑非笑问。
“喜欢他的她一个都不推开,对谁都温柔以待。可是,您看看他的女人们,严留伤心回去了。韵瑟最得他心,那是巴不得天天都在怀里抱着把玩儿的啊!当初奴婢可是好生嫉妒过的!如今呢?最惨的就是她。”
“吆!阿恒不是常去看她吗?这还不行啊?”
夏荷叹口气,有些迷茫的道:“奴婢也不知道!反正,如果是奴婢,倒希望他一次也不去呢!或者干脆给我一杯毒酒,死了算了!”
“对啦!”蒋氏拍拍夏荷的头,笑道:“好丫头,总算长大了啊!那叫可怜!被心爱的男子可怜,那才叫生不如死呢!瞧着吧!将来能让杨恒生不如死的,一定是沈蘩卿!那姑娘,不是狐媚,却够绝情!最深情的最绝情,记住了!”
“啊?”
“知道你也不懂!爱一个人的时候是看不清的,非得先让心冷了,冷了才能看透。看透了才不犯傻!你现在就差不多了!滚吧!去他屋里等着,他不是说喜欢你么,你就好好伺候着!别跟守疆土似的,傻不傻!快点替我弄清他的动静,这才是要紧的!至于男人,”蒋氏不屑的挑眉笑,“都是脑子没有屁股够用的玩意儿!有快乐的时候就好好享受,至少要先痛快够了本!有银子有身体,还缺个男人吗?别以为没了土豆就得饿死,指不定下一个就是熊掌呢!”
夏荷红了脸,低头道:“是,夫人。奴婢知道了!”
蒋氏打发了夏荷,迈步进了隔扇。里间的情景一目而极,是个成年人就知道方才是个什么情况。麝香石楠的气味扑鼻钻孔,蒋氏的胸腔中摇出一阵无声的清笑,回身把门窗都打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