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第一女官三
第一节引火烧贼六
蘩卿站在敞开的衣柜前眼神悠悠,踌躇不决。
手指腹上不断的传来柔滑细致的触感。蹙花织金的缎子丝滑纤凝,针脚密密实实,线理纵横勾俏:蹙金云霞孔雀纹的霞帔,金线绣云霞孔雀纹的褙子。三品命妇装纹和四品命妇装纹大同小异,唯一的区别是,三品孔雀六只,四品五只。
她虽按二品俸禄行走,但命妇大装却只能用四品。可这一套上的孔雀头,是六只啊!
欺她年少无知,外祖母不在,她就是瞎子聋子了?
她是穿还是不穿呢?
“小姐,您万万想不到谁来了!”芍药脚步匆忙的推门进来,见她还没穿好,稍愣,却也不怪不疑不问。
蘩卿回头道:“不是说五成兵马司的指挥室罗崇文和巡城御史疏谏吗?难得你这么紧张,难道,来了大人物?”
“可不么,国舅爷来了!”芍药两步过来扶了她手臂,一手探着额头,关切的问:“可是不舒服吗?少爷又说了一遍,不叫您前头去。要不就别去了,好像有点热乎呢!”
蘩卿瞬间定了心,拍拍她手,将柜门关了,笑道:“王琅来了,那我可得去!”舅舅才去了武清侯府放过风,她就推脱不见人,一个小小的兵马司使还罢了,堂堂国舅,她算哪根葱!坐了穿衣镜前,捡了两个贵重些的发簪备左右插戴。
芍药觑这意思,麻溜的去取命妇佩戴的孔雀金钗匣子,口中无多少劝谏之意的笑道:“才传了昨晚闹病,原就该休息的!”
蘩卿朝她眨眼笑,道:“总是要出去让人瞧个眼儿,好知道我没装病呀!”摁了她的手不叫插戴命妇佩饰,道:“都不用。”指着自己选的几个玉钗叫插戴。芍药很诧异,蘩卿不瞒她,捡了深一些的一根白月红丝钗比着鬓角插下去,整着流苏道:“没拜过圣恩,没叩过皇后娘娘,不装不算错。装了却指不定要被挑出个大毛病来!”
芍药没深想,将另一根绿玉的点珠钗绾到松山特髻上,笑道:“还是您想的周到!这大晚上的火烧眉毛,原也是常服便好了。”
页问虚书房这把火,火势不大,火焰挺高。
说火势不大,是指在骆思恭这个缇帅来了后没多久就灭了。说火焰挺高呢,是因为,这数九寒天儿,鹅毛大的雪花儿方休不歇的,几近半夜三更的时分,它闹出的动静委实不小:若说五成兵马司的正副指挥使与巡城御史是正管,都算职司之内。分管兵马司的国舅王琅也算合该正官,被惊动也不稀奇,那么,当蘩卿赶到前厅的时候,一眼儿看见客位次手坐着的那个人,她可就淡定不了了。
甄国泰!哪儿都有这坨老鼠屎!“呦呵,沈姑姑来了!”涎皮赖脸的声音,老远都能听出吸溜吸溜的音儿,蘩卿暗啐了一口:恶心!正襟垂头,施施然跨步进门,先向客位正坐上的王琅见礼,“下官沈氏,给国舅见礼。星夜劳动国舅大驾,不甚感愧之至!”
王琅狼目微阖,鹰鼻两翼轻张,虎唇两摆,略抬手道了声:“呵呵呵!职责所在,姑姑别客气。请起!”
转向甄国泰的时候,自称不变,只肯称他做甄大人。甄国泰略有不喜,却只淡笑,嘴角微撇,翘着二郎腿看着余外等人与她见礼。
骆思恭与她品阶同,俸禄虽略低,却权势过甚,因此各自平礼相还。为表示恭敬,蘩卿笑了一声“大金吾表叔,您受累了!”赢得他哈哈两声笑,口称一声:“嗯,小丫头,别客气啊!”不伦不类,却是一礼相还,显得亲戚之间更亲近之意。
巡城御史是个年约六十的黑面高个瘦叟,满面方正,眉稀目清。他低于蘩卿的品阶,第一次见如此佳人,略有拘谨,蘩卿却不敢受他的大礼,略侧身以避,并以平礼相还。为亲切示好,口谢一声端公大人。疏谏果然就对她印象大好,与页问虚笑夸了两句。
甄国泰觑她如此态度有别,脸色可就不大好看了,剑眉轻挑,星目带笑,上下打量蘩卿道:“听说礼部的成文已下,难道这些人还敢拖怠圣命不成?”
王琅和疏谏自然都瞧见了蘩卿身着的常服。这样见国舅,自然有些不妥的。骆思恭扫着她,眼里不禁有些思虑和担忧。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分人而异。她违制升迁,正在风口浪尖儿,小心谨慎尚且不够,怎么会有如此纰漏?
蘩卿躬身道罪:“尚未谢恩,不敢大装。圣旨到的时候,下官还在昏迷中,因此,礼数未周。请国舅和诸位大人见谅。”说着就要向王琅磕头,“欸!”王琅止住了,“听说姑姑身体不适,不必如此。”却也不接这常服见礼的茬子。
页问虚视急一瞬,斥了蘩卿两声,以做训诫。却依旧没人接这话茬子。
骆思恭微微蹙了蹙眉,略略垂了眼睑,正想着这中间有蹊跷,怕事难就此了,就要说句话呢,就听廊下腾腾疾步之声近。
坐下都是在等信儿的,几双光亮的眼立刻都凝聚向了门口。
果然就是五成兵马司的来报:“禀国舅,禀缇帅和诸位大人,页太医,放火的贼人已经抓住了。”
王琅啪地一拍桌案,“什么人?我倒要看看,敢在天子脚边儿放火的,是什么个贼子!罗崇文人呢?”
“禀国舅,是个太监。”
“真是太监!哪儿的!京城如今不缺的就是阉人,别是那些自宫的夯货!”
“此人自称是里草场裴据裴公公的贴身侍监。”
“裴据?”王琅略显吃惊,余光下意识瞧了甄国泰一下,“不能吧!裴据的下属都在待查呢!谁这么胆子放个待查的罪监出来?”
页问虚瞧眼脸色铁青的甄国泰,蹙眉十分惶恐的道:“哎呀,这可不是小事儿!再说,某自问一向并不与裴公公有罅隙啊!不能吧!不能!定是弄错了!”
“我擦!”甄国泰冷笑的啐一口骂,腾地站起身,“呵!什么魑魅魍魉也敢冒个名,谁借了他这么大的胆子!我倒要好好瞧瞧,他收了谁的指使!”
王琅起身道:“甄大人别着急。一定是弄错了!”吩咐回话的力士道:“叫罗崇文严加看守,好好审问!问不出结果,他这指挥使别当了!”
疏谏和骆思恭都跟着起了身,疏谏道:“不如带过来,我们瞧瞧?两位国舅大人,意下如何?沈姑姑和页太医,二位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