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蚕蛊肆虐完毕,又是一阵寒症发作,好在陆安平早已适应,倒不以为苦,反而视为修行的机遇。
——尤其那道先天符图化影。
日轮升起、金乌展翅最初只在梦境中显现;自打祖窍贯通后,每逢先天符图化影发动、涌出涓涓暖流时,前述景象便出现在识海中,为他所见。
可惜身体异状一旦消失,暖流也渐渐消散,那道日轮及金乌便就此隐去,极有规律。
至于扶桑木、以及神秘的《与日长生册》,更是一点痕迹也没有。
“《与日长生册》的渊源暂且不论!”
“这道符图却是广成子所传,连乔大叔这样出神入化的高人也不全懂,或许真要宁封子、正一祖师那般真仙,才会了解.......”
陆安平深知眼下最关键便是打通九窍,将道法修为提升至凤初中境,故而待寒症结束,便盘膝端坐,开始新一天的修行。
那幅周身窍穴图上,详细记载了如何感应、打通九窍;大概因年代久远,上面以三山九洞作比喻,其实便是三田九窍。
眉心祖窍、胸中绛宫、腹下丹田;尾闾窍位于腰椎、夹脊窍居于肩胛、玉枕窍在后脑枕骨;阴窍在海底、阳窍在头顶、中窍居于正中......
陆安平先前听徐风波讲过九窍位置,但总是难以感应,祖窍也是机缘巧合在驴背上贯通;如今多研习几次《遁甲真经》,才明白关隘所在。
按真经所说,中古以来人身窍穴渐渐闭塞,不利于灵气导引,因此广成子集述道法,划定五境,凤初境修持便要打通周身窍穴。
然而闭塞的窍穴并不像灵气那么交感,千百年实践间,催生出各方外道派传承的道法。
盘膝入静中,陆安平先是将心神沉入腹下,旋即感受到那颗菩提大小、郁结血肉的白色寒珠,透着数不尽的冷意,正是寒症之源。
他轻叹了声,将心神转至寸许外、几处经脉连接处,随即按周身窍穴图描述,分出丝丝灵气,果然感应到一层无形壁障。
而后,他驱使灵气包裹、萦绕许久,终于摸出这方闭塞的丹田生宫所在。
接着他如法炮制,顺利地感知除祖窍外的其他七窍;过程中,他隐约也探查到其他窍穴,但并未在意,毕竟九窍贯通才是第一要务。
九窍既然明了,接下来便是小周天运转灵气,也称子午周天。灵气小周天运行便是以九窍为主,将体内灵气壮大,此时只走任督二脉,调息守一。
浅淡的呼吸中,陆安平张开周身毛孔,将周遭稀薄的灵气缓缓纳入。
他灵台清明,有意将体内灵气引导至丹田生宫附近,同时舌尖抵上颚、收摄小腹,渐渐将灵气运转至阴窍海底,而后沿脊椎督脉依次经尾闾、夹脊和玉枕三窍,流至阳窍。
接着他轻吐息,明显感到灵气经祖窍时快了许多,飞快由两侧耳颊分流而下,至舌尖,与任脉相接;而后沿胸腹正中,相继经绛宫、中窍,最终回到丹田。
灵气经其他八窍虽有些滞涩,但小周天下来,陆安平觉得体内灵气比先天更加凝练,甚至带动吐纳效率也快了三四成。
不止于此,以子午周天运转,灵气经舌尖时津液比先前更多,尽数被吞入腹中,滋润肺腑,《遁甲真经》称之为“玉液炼形长生酒”。
当然还有大周天,那却是小周天基础上、用于打通周身其他窍穴,而且灵气运行路线也更复杂多变,有些需沿奇经八脉、有些沿任督二脉或者其一、甚至经十二正经的某几条。
陆安平知晓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道理,故而并未顾及,一心专注于当下的子午周天,感知着周身的细微变化。
等天色大亮时,他才意犹未已地睁开眼,体内灵气比先前多了几分。
“若是有初阳谷中那样充沛的灵气,只怕半天功夫,便能打通一两处大窍......毕竟仙府出世,可遇不可求!”
陆安平回想起初入门径时周遭浓郁的灵气,不禁有些感慨,明明是不久前的事,却仿佛两个世界。
“或许真是资质差了些,只有中品;不过有此机缘已经很不容易......”
他暗想着,摸出五阴袋,感应到那丈许空间内一应物事倶全后,才满意地笑了笑,随即起身将散乱满地的符箓收起,小心地用油灯燃了。
做完这些,他将剩下的符纸、朱砂、毫笔,连同那几卷经义塞入黄竹书箧中,而后下楼将客房退了,走到街上。
......
......
今日是初五,街道上仍是熙熙攘攘,陆安平漫步其中,仍不时可见头顶平冠、身着黄帔的正一道士,行色匆匆的,却不像昨日那样鸣锣招摇过市。
“这夷陵正一观在搞什么名堂?”
他心底嘀咕着,随便吃了碗菌菇面后,背紧书箧,信步去找牲**易的街市。
要到沅郡,便要先到江陵,而后泛舟穿过洞庭、沿沅水直上;夷陵到江陵这一段,至少有四五百里路程,所幸是一路平地.......
陆安平将正一观抛在脑后,回想着历山城所见行商镖客的骡马,准备亲自挑选一头,用作脚力。
可惜他走了六七条街巷,才发现牲**易的坊市早已关闭。
待他转过身,才发现一墙之隔,便是一处破败的坊市,与城中繁华形成了鲜明对比。
视野所及,房舍低矮、大多有黄泥堆砌,上面盖着乱蓬蓬的稻草;里面行人稀疏,虽然不至于衣不蔽体,但大多是粗布麻衣,看上去病恹恹的,毫无生气。
陆安平经历过灾荒,也体验过贫困病弱,当下有些心软;特别是瞥见不远处几个面色蜡黄的干瘦孩童时,不禁心有戚戚。
他暗叹了声,缓缓向前,角落里却冒出为衣衫褴褛的和尚来。
那和尚身材枯瘦,左侧衣袖烂了半截,还赤着双青紫色的大脚;面孔皴裂,嘴角胡乱生着些断须,仿佛随意抹上去似的。
若不是头顶隐约露出的戒疤,以及手中紫金钵盂,陆安平几乎将他认作乞丐。
见那和尚出现,水沟旁的几个孩童便跑过来,扯着他衣角,似乎很是熟稔;和尚浅笑吟吟的,丝毫不在意。
“这和尚是修行人!”
乾朝崇道,但佛门也享有殊荣,一应度牒等与道士无异,只是没有道阶;但是出家的僧人免除劳役,又有三十亩僧田,也受了极大的恩典。
夷陵城中见到僧人,陆安平并不吃惊,只是他已入修行之门,习练丁甲神术,看出这和尚神完气足、内有金玉;尤其那双有如清泉的双眼,偶一对视,便觉得仿佛被看穿。
他在历山驿道边吃过姚化龙的亏,当下不想多纠缠,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忽然有位枯瘦汉子躬身跑来,及晃晃道:“大师,能救救这孩子吗?”
那汉子怀中是个六七岁大的男孩,身形颤抖,青紫色面孔涌出无数暗红皮疹。
男孩的母亲也跟上来,穿着臃肿的粗衣,站在丈夫身侧,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陆安平停下脚步,望着那和尚点点头,冲那对焦急的夫妇微微一笑,旋即放下钵盂、伸手接过男孩。
和尚两手甫一接触,那孩子的喘息便平息了些;和尚跟着弯曲身体,随即轻轻拍打男孩后背,缓缓安抚。
“这是伤寒的病症......”
和尚满脸怜意,捏了捏男孩面颊,旋即指了指,道:“拿这钵盂,去打一碗井水来!”
那对夫妇相视一眼,而后捡起钵盂跑开。
先前那几位玩耍的孩童好奇的望着,周遭稀疏的行人也渐渐围拢上来,口中不时称赞着,似乎对那和尚颇为熟悉。
陆安平看出和尚不是恶人,于是放心许多,不由得驻足去看这位佛门修行人如何去救人?
没多久,孩子父母便将井水送来,着急火燎的,险些将钵盂打翻。
“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
那和尚将钵盂接过,沉声说道。
围观众人不由得安静下来,饶是那对焦急的夫妇也镇定许多,陆安平也睁大眼睛,轻轻地凑近些。
只见和尚右手持钵盂,诵念几声含混不清的禅唱,旋即有一股安定祥和的气息传来;
紧着他嘴唇轻动,也没有其他动作,晃动几下钵盂,便向男孩嘴边送去。
男孩咕嘟喝了几口后,脸上暗红皮疹渐渐消退,只留下丝丝细微痕迹,周身痛苦减少大半。
“有些似道门符箓之术!”
陆安平听姚化龙讲过,正一派那些符箓便有不少用烟墨写就,用于内服;见眼前这和尚治病救人的手段,虽然不尽明白,隐约也有了几分判断。
待那对夫妇千恩万谢地离开,众人也渐渐散去,和尚满意地放下钵盂,竟轻笑着走到他身前,双手合十道:“贫僧法号道生,乃是苦行僧人。”
陆安平有些不明所以,只得回礼,疑惑道:“大师有何指教?”
道生指了指钵盂,深邃的双眼透着清光,缓缓道:
“同那钵水一样,施主体内也有许多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