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一个顾夕朝没怎么接触过的地域,她选择去那里,无非是因为那是她母亲成年之后一直居住的地方,想去看看之后再回到国都。
哪知道老太太这么上心,竟然以为她是要去做什么,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都收拾好了?”老太太带着顾夕朝坐在沙发上,指挥其他人动作再利索点,尽早让顾夕朝把东西带走。
顾夕朝想要拒绝,但那慈眉善目笑眯眯的样子,让她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我,我今天下午就走。”顾夕朝道。她对这栋楼里的所有留恋似乎都在最后这一刻对着这个人释放出来。
家人,血脉中传承的那份亲近,并非一点影响都没有。
顾夕朝仔细看着这张脸,完全没有因为岁月而吞噬,她和自己是有共同点在的,只不过长相不代表气质,历经风霜最后得来的沉淀,是顾夕朝现阶段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
老太太没注意到她这一刻眼神中的依恋,在听到顾夕朝说了她早就知道的离开时间之后,老太太又催了那边正干活的人几句。
“不急。”顾夕朝无奈笑道。
“你马上就要走了,要不是走得急,还能查的更详细点。”
“没事的,我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一定会和你说的。”
为了让老太太放心,顾夕朝也是第一次会向长辈主动说出这样的话。
老太太一听就乐了,“好好好,你能记着这儿就好。”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记得这还有个见面没多久,就能对她这般付出、打算的老人家,哪怕她是因为将对女儿的愧疚加诸在她的身上,也足够她记得老人家的好。
顾夕朝不认为她可以取代她母亲在外婆心中的地位,她也没那个打算。如果可以,如果她还有那个时间并且一切都过去了,她觉得她以后应该还可以回到这里,养老人也养自己,就这样过一辈子。
或许还可以伴着爱人,又或许就只是这样。
“您……”
顾夕朝只发出了这么一声,想要和这位心疼她的老人家说说话,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么关心过她的人不少,曾经学校欣赏她的老师、总营地里的上司、西南的老领导、后来再次回来的长辈,可最后真的为她好的,哪怕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只是为她说说话,也足够了。
要不是那些人那些事,她如今也不会这么对老人有抵触吧。
老太太被她这么一声叫了回来,没再去监督其他人工作,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顾夕朝的下一句。
祥和的态度,让顾夕朝有那么一刻突然想要抱住她,就像是能隔着时空抱住她已经记不清楚样貌的母亲一样。
“我还有东西没收拾好,得先下楼,要不然来不及走了。”顾夕朝慌慌张张地起身跑开,开门的时候膝盖撞在了门框上。
“哐”的一声,听得屋里的人心都一颤。
“小朝啊……”老太太一阵心疼,但也没叫住顾夕朝。
“我没事、没事……”顾夕朝失了魂一样,安抚一声关门就走。
“这孩子,这是怎的了?”
回到房间,顾夕朝倚着门就直接坐在了地上,双手覆住脸,一行泪水从指尖滑落出来。
顾夕朝已经记不清她有多久没哭过了,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她的情绪就越来越稳定,别说哭,她连稍微波动一点的感觉都没有。
有时候顾夕朝甚至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变成了个机器人,什么都无所谓起来,可到了今天,她却发现并不是那样。那些到这里之后没有过的感情,并非是真的消失不见,只是没有人触碰过,才让她以为她失去了那种感觉。
“外婆,外婆……”顾夕朝轻声唤着这个她不曾当面叫出来的称呼,只觉着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疼得她几欲昏厥过去。
即便是与亲人相聚,也没必要会到这种程度才对。顾夕朝也知道她这会儿情绪已经失控,超出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范围,可她不想去克制自己。
那种呼吸紧促,几乎要喘不上来气的窒息感笼罩着她,她却格外享受这一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顾夕朝就那么坐在地上睡过去了,这是她近一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但最后还是不太愉快。
睡梦里,她似乎看到了在她记事之前就离世的母亲,母亲的四周环绕一层飘起来的白纱,将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让顾夕朝看不清,可又偏偏觉得自己看清了。
顾夕朝想要去摸,只摸到一块飘逸起来的纱布,纱布虽软却有点磨手。她不想放开,即使是在睡梦之中,她也下意识的知道一松开手她就会失去这个和母亲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妈妈……妈妈!”
那道身影迎着顾夕朝扑过去,带来的不是母亲的温柔而是无边的恐惧。
顾夕朝是喊着“妈妈”醒来的,醒来时看到她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纱料的衣服,一声嘲笑送给自己。
再一看表,已经过了正午,距离她上飞机不到三个小时。
从老太太那里跑下来寻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以顾夕朝的仔细,她哪会在临走之前还没收好行李呢?
也是她的仔细,让她不至于现在手忙脚乱的去收拾东西。顾夕朝背起一个不重的双肩包,手上又拿了一个布袋,就这么下楼去了。
还没等到一楼,顾夕朝就听见老太太的声音。
“去机场的车都备好了?小朝平时用惯了的东西也都装上了吧?还有,带点吃的东西过去,我怕那边的吃食她吃不惯,前几天让她先适应适应……”
老太太的嘱咐还没完,顾夕朝心头一暖,凑过去之后把布袋放在一个行李箱上面,双手搂住老太太一直胳膊,很是亲昵地把脸凑了过去。
从老太太开始对顾夕朝示好,想要缓解和外孙女之前的关系之后,顾夕朝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表现出来与老太太亲近的一面。
而且,这份讨好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杂质,而是单纯的与长辈亲近,这种许久未曾感受过的美好,令老太太顿时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