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朝左思右想，用“老谈”这两个字来称呼她的人实在不多，她不应该记不起来才是。
等到那人站出来了，顾夕朝对他的印象油然而生。这人的长相和顾夕朝印象里样貌有所改变，但不至于让她认不出人来，只是声音和以往大不一样，要不然她也不会没听出来。
这个人正经算的话还算不上是她带过的兵，但也是她曾经教过的人，只是地点不是在营地，而是在学校。
这是小她两界的学弟，当初入学的时候还是她带着进来的。
顾夕朝还记得当初的那个刚成年的小学弟做什么都很有活力，学习能力强，算是他们那一届的佼佼者。
那么阳光的少年，今年应该也才毕业没多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原先黑亮的头发现在黑白相间，就连他的皮肤也都是和头发一样衰老下去。要不是知道他的年纪，一般人都会把他当成是被生活摧残过的中年人，走在马路上都不会多看一眼。
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居然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被活生生祸害成了这样。
顾夕朝看得一真心疼，她上学的时候朋友不少，但比她小的学弟学妹一类的人里，属这个人和她是最亲近的。
“我能……能和你先单独聊聊吗？”小学弟犹豫着问道。
“去哪？”
顾夕朝问过后，小学弟没有直接做出决定，而是看向一边的一个人。
“左手边最角落的房间，去吧。”
顾夕朝听得出这个声音就是让她进来的那个声音，是同一个女人。
看来，这地方说是身份地位相等，实际不然啊，顾夕朝心想着这些，脚步加快，和小学弟前后脚进到那个房间。
顾夕朝刚要问点什么，就见小学弟冲她微微摇头，而后眨了下眼睛。
“我看你憔悴了不少，怎么着，谁还亏待你吃喝了？告诉姐，姐替你找场子去。”顾夕朝流氓一样拔高声音和小学弟开着玩笑。
她那声音一提高，连她自己都受不了，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小学弟无奈一笑，笑他这位学姐实在是折腾人，他只是想让学姐别开口去问他而已，哪知道学姐连带着他一起折磨了。
“我只是……”想离开这里。
小学弟没说出来的后半句，带了无数的悲哀。
“只是什么？你别和我说你在这儿还真是连饭都吃不饱。”顾夕朝转念一想，“不应该啊，我记着这种地方伙食都是不错的，怎么到你这儿就这样了呢？”
“你，你来过这种地方？”
“那当然……”顾夕朝故意一顿，小学弟满眼好奇，“想什么呢，当然不可能。”
顾夕朝一手拍在小学弟的大腿上，听了个响。动静是出来了，可疼不疼顾夕朝就不知道了。
顾夕朝关注于屋内情况的时候，小学弟则是压抑于顾夕朝拍在他身上的力道。
上学的时候他可没少被顾夕朝拍，哪次不是拍得他嗷嗷直叫，这回他看见顾夕朝抬手的时候闭嘴的准备都做好了，却没想到这一下动静大力气小。
“老谈，你这……”
“我怎么？”
顾夕朝顺着小学弟的眼睛向下看去，她刚才拍在小学弟腿上的那只手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可这会儿却不自觉的发起抖。
“看什么看，人老了都这样，你也有这一天。”顾夕朝笑道。
她从来都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要不是小学弟看见了，她还不会发现她这个情况。
又多了一个问题是吗？顾夕朝在心里这么问着，不是在问她自己，当然也不是要去问别人。因为她早就知道，这是她无法控制的病情，会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意外。
小学弟目不斜视，就看着顾夕朝的手，心里有点乱。
又过了一会儿，他俯身凑到桌子底下，在出来后说道：“好了，没什么问题了。”
“所以你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夕朝把她嬉皮笑脸那套收起来，比变脸还快。
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在瞬间回到了在校期间，小学弟因为做错事而被训得狗血喷头跑到了顾夕朝跟前，他倒是没边抹泪边倾诉，但也和那种即将崩溃的状况没差多少了。
当时顾夕朝什么话都没和他说，就像现在这样对待他，静静的听他说然后给他建议。
“这里不一样，你应该也看见了。我到这儿的第一天就是这样的，说是人人平等，但真要做起来怎么可能做得到呢？”小学弟苦笑道。
平等，那是建立在人人实力相当的时候才能做得到的，可在这个地方、这座房子里想要达到彼此实力相当，是绝对不可能的。
先来的压制后到的，能打的、有脑子的压制略逊一筹的。
“那你呢？”顾夕朝不问其他，“你属于这里的哪一层人。”
单从小学弟在这能有说话的地位还有能让人对她改观的能力，就足够让她看透小学弟在此处的处境不错。
所以，顾夕朝其实对她这个小学弟并不担心，她清楚他的能力，也清楚他有多能适应不利于己的环境。
这也不是小学弟的个人能力，而是他们上学的时候必须学会的。只不过有的人在这方面尤为出色，有的人却没有这个天赋与抗压能力而已。
“我？是半个残废吧。”小学弟顺手一敲自己的左胳膊。
那条胳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可能也是他掩饰得太好了吧，就连顾夕朝走过来的一路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左胳膊来回晃荡没两下就沉下去了，垂直于地面。
顾夕朝吞咽一下，难掩她的心疼，问道：“多久了？”
“有一年了吧。”
和顾夕朝一样，小学弟也是个不拿自己当回事的人，甚至说完了之后还特意摇了摇自己的胳膊，像是在玩什么玩具一样。
“一年？！一年的时间，为什么……”顾夕朝难掩心中愤懑，“你这胳膊明明已经没有知觉，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还会在身上？”
哪怕是被卸下来的胳膊，也没有这么祸害人不装回去的。
除非……
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