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镇是大镇,整个镇依山傍水,乃是整个大青山方圆几百里的物资转运中心,说是镇,其实繁华程度,比起一般的城池,也不差了多少。很多店铺天朦朦亮就开门了,到清晨时,整个镇就活了起来,街道两边,都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一直延到外较安静的乡下,街上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欣赏青山河风景的。
青山客栈是青山镇最大的客栈,是四方来客首选落脚之地,地方大而清静,关键是背景深厚,无人敢无事生非,往往一房难求。
今日一早,客栈所有伙计和掌柜一起挨个房间敲门,与各个房客打招呼,说今日有贵客入住,望大家不要大声喧哗,不得有任何争执,每个房间都送了一壶上等青山云雾茶,客栈门从昨日起,就没有关过,门口也没有断过人。
天朦朦亮,郭尘就被掌柜的从大炕踹下来,催着赶紧梳洗,等下去门口换人,郭尘在所有客栈伙计里面,嘴巴最是能说会道的,为人八面玲珑,伙计中工钱也最高,亦是自己家中挣钱的顶梁柱。
这几天,掌柜的一直是如临大敌,天字一号房,前几天就腾空了,天天安排专人打扫,弄得是一尘不染,每天还拿着块白布擦试查验,整个客栈,打扫得干净无比,就是吃饭的前大厅桌椅,都是清洗一遍,没有半点油污灰尘。
郭尘精神抖擞,站在了客栈门口,一边迎来送往,一边看着街西,等镇上最好的车把式老黄头的马车到来,据说是载着大青山仙师来客栈。
郭尘刚刚送走一人,感觉头巾有点松了,赶紧整理了一下,转眼便看到老黄头马车,已经快到跟前了。
老黄头牵着缰绳,举着马鞭,旁边一个穿着青袍的少年郎,长的极为俊俏,手里拿着青山镇特有的海棠糕吃着,郭尘顿时精神一振,上前几步:“可是天字一号客人到来?”
肖雨嘴里吃着东西,点点头嗯了下,老黄头从车厢里拿下背篓,郭尘赶紧接过背好:“客官请跟我来。”
肖雨正好吃完手中糕点,拍了拍手,从怀中拿出两个红色山果,转身递给老黄头:“黄老伯,真是辛苦你了,这给你家小孩尝个鲜,你也早点回去歇息。”
老黄头双手发着抖捧着,躬身谢道:“谢小仙师。”肖雨笑了一下道:“回去吧。”然后转过身随伙计往里走去。
刚刚走进客栈前厅,胖胖的掌柜大板脸上,已经笑成了一朵花,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呢,老黄头和他的马车谁不认识,如今正主来了,赶紧迎上去,躬身道:“客官请随我来。”然后侧着身,在前面领路。
客栈后面是一排小院,走到最里面的一座,和前面的木楼,隔了一片竹林,感觉极其清净,其实院子里面也不大,四周打了围墙,中间也有假山流水,各色花草和长青树木。短短的回廊和两间房,整个院子娇小精致。
进入房间后,打量了一下,无非一间客厅一间卧房而已。卧房里面,还用屏风隔开,估计是盥洗之处了,郭尘放下背篓后,就被掌柜打发出去了。
掌柜的稍稍躬身道:“客官,此房的费用您不用理会,包括日常吃用,只要吩咐一下就行,客官在镇上所购物事,均可记账,由我等去处置,如果不习惯男伙计,我可安排女子来服侍。回廊边上小门,打开后面便是青山河,也是小小观景之处,客官你看,可还有交代之处?”顿了下又说道:“客官如要叫人办事,只需拉着两房之间的拉绳,如果有人来访,这门檐下铃铛会响,鄙人姓万,叫我万掌柜就行。”
肖雨拱起双手道:“如此就麻烦万掌柜了,我这也无甚要求,就按照客栈规矩办事,只是赶路匆忙,烦先送些盥洗物事就行,如有其他事,我会告知与你。”万掌柜连连称好,正好郭尘带伙计送来茶水和盥洗物品,就告辞出去了。
肖雨在路上眯了一会,也感觉不到困意,就先梳洗了一下,坐在客厅喝起茶来。刚喝一口,不禁一愣,这茶是大青山的雀舌茶,心想那二师兄是真正用心了,平时里,大师兄二师兄并不如两位师姐和三师兄那么亲厚,可对自己,还是用心照顾的。
又独自坐了一会,站起来,把背篓里面的东西全部取出,放在了桌上,又从颈上摘下一根红绳,红绳上面,挂着个宽宽的浅白色指环,这个储物戒无禁制,师傅不在身边,不敢随便示人,里面空间也不大,就一丈见方,里面是各种炼制好的各种灵丹,十几个品种六十几瓷瓶的样子。还有一些衣物布鞋和日常用品,一些空白符纸,两支符笔,和十几本书籍以及自己的一些书信,
里面还有几百枚白玉钱,一只小小方鼎,乃平时炼灵丹和炼器所用,虽然不能修炼,但是自幼聪慧,在八岁那年,自学了一偏门手段,当时有一师傅老友看得目瞪口呆,惊为天人,连连叹息天道不公。
肖雨把那戒指里面整理了一下,将师兄送的东西和玉牌都放了进去,又将四师姐送的包袱打开整理,里面除了有几套衣服外,里面有一大把金瓜子,大小不一的碎银,几个银元宝,二张通行庄票。将金瓜子和碎银塞在怀里后,所有物品都放在了储物戒指中,接着出去,打开了回廊的小门,去看看青山河景色。
打开小门走到外面一看,地方不大,就一张石头小圆桌。四只小石鼓凳。边上用粗竹做了齐腰围栏,离得几丈就是青山河了。可细细一看,不禁哑然一笑,下面河水不宽,水流也不急,满眼看去不过是河上的水鸭,远处几条汇聚到青山河的溪流而已,无非是习习的山风,使人惬意,还有满目的青翠绿意,令人心旷神怡。
想了一下行程,本来算好是夜里到客栈的,路上是被耽搁了,自己下山回乡,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有些话其实说得很难听,大青山上,自己辈分虽然高,但是无法修炼,还是被不少后辈瞧不起的,而且绝大部分后辈,年龄都比自己大,在称呼自己师叔以及师叔祖时,脸上的轻慢之色,自己早就看得懂了。
自己自小就经受体内巨寒和巨热交织之苦,有时发作起来,感觉全身经脉俱碎,周身三百六十穴如万针贯体,真正是痛不欲生,最最难熬时就想那已经印象模糊的母亲样子,想姐姐咬牙抱着自己送行的样子,还有那父亲弯腰的背影。多年来,也知道没有什么好转,可心底里,还是有一丝丝幻想的。
如今师傅远行,希望破灭,所以从心底里面不想见人太多,怕人指指点点,同时恨不得到无人处痛哭一场,但昨晚遇见到老猎户一家后,心境大为改变,想这世间,还是有很多事情值得去做的,进得青山镇后,肖雨就下车看那市井气息,人间烟火,看到海棠糕后,特意买了几个吃。
自己来大青山多年,却从未来过青山镇,自己和师傅从未向东南行走过,而且每次去的地方都是那深山老林,古庙大寺,和那高山道观,以及是极北蛮荒之地,大城池到也去过不少,可除了在几个师傅老友那里,能够待上几天,其他的,也就是经过而已。
如今准备回家,来大青山多年,总得买点青山物产回家,虽然不怎么值钱,亦是一份孝心,此次回乡乃往东南而走,出大西州,入泸州,再进庆州,最后回到家乡吴州。这一路,估计得几千里,第一次走也不熟悉,估计得走几个月,今日歇息一日,明日即可东归。
看看天色还早,便准备出去街上走走,当他打开院门,见客栈伙计带着几人迎面走来,最前面的是脸圆圆的绿衣姑娘,约二十几岁,是五师姐的徒弟薛凡儿,后面是大师兄的三徒弟秦平轩,接着是大师兄和四师姐的长子,也是三师兄的徒弟季英,季英背着个大背篓,里面装满了东西,和季英走一起的是那二师兄的大徒弟李延平。
最后两位比较意外,一个是四姐徒弟安平,才十岁,记得是大病初愈。还有就是客居五姐朝霞峰的叶素云姑娘,原是栖霞宗弟子。
叶素云自幼容貌出众,记得八岁那年,五师姐带自己去栖霞宗游玩,正好购买闻名天下的云罗衣,碰到昆吾宗大长老稽木正在威逼栖霞宗掌门,要纳叶素云做小妾,这稽木以双修出名,是个三百多岁的金丹大修士,叶素云姑娘那师傅梅姑不敢吱声,她就是一个管织造的女锦官,地位并不高,当时栖霞宗掌门言下之意同意了算了。
五师姐脾气本来暴烈,见到了此事顿时大怒,将栖霞宗掌门和昆吾宗长老大骂一通,和昆吾宗长老稽木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五师姐在跻身金丹前就孕育了一把本命飞剑,名曰真烟。任那昆吾宗长老法器法宝满天飞舞,就一把飞剑,打得对方元气大伤,法器法宝损失大半,最后靠毁了一法宝才逃之夭夭。当时就拉着躲在一假山后面的十一岁的小姑娘下山而去,扬言要人来大青山,记得当时,自己还给了姑娘一把野板栗吃来着。
后来大师兄听过此事,只是一笑而过,栖霞宗也当无此事,大青山也当自己弟子养着,一晃将近七年了。这几年,素云姑娘容貌愈发出众,天云阁每年评定的胭脂榜,素云原本好像要上的,被姜芝平飞燕传书道:只要敢上榜,飞剑就来访。
当下众人回到小院客厅,肖雨搂着那安平姑娘坐好,叫伙计重新送些茶水道:“私自下青山不怕回去受罚啊?”薛凡儿笑嘻嘻道:“师叔,我师傅最多罚我抄几篇文章而已,叶子你说是吧。”然后就从怀中拿出一绣的花卉比较笨拙香囊:“这是我和小安平一起绣的。”又冲着叶素云道:“叶子,你做的鞋子快拿出来啊。”又从叶素云手里接过来一包袱,里面是两双鞋。肖雨赶紧接过放好道:“谢叶姑娘了。”那叶素云笑着道:“一点心意而已。”
李延平站起来道:“小师叔,我受师傅委托,全程安排师叔回乡事宜,您看可有纰漏,总之,需要啥,只要吩咐一下侄儿就好。”又道:“背篓里面就一些山货干果,是季英师弟准备。”
季英身材修长,面目清秀但是不善言辞,性格和三师兄相似,忠厚老实有过之无不及。现年近五十,刚刚聚元境。当下道:“师叔,小妹本来要来的,临时被李近大师叫去了,说祝小师叔一路平安。”
李延平接着又道;“小师叔,李近大匠做了给车架,等下我将那些机关讲与你听,侄儿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那一头驴望师叔不要嫌弃。”
肖雨道:“驴给我了不怕你师傅责怪与你,那是你师傅的心肝宝贝。”“嘿嘿,送我了就是我的了,我做主。”李延平转头向着秦平轩道:“秦师兄,此次下山回去,估计要受些言语了,我是师傅大弟子,神居峰的人,不敢在我面前唧唧歪歪的。”
秦平轩站起来躬身道:“小师叔,人家怎么说是人家的事,我只知道有送聚灵丹给我的小师叔,有说我读书死笨的小师叔,有喜欢踩着我肩头爬树采桑葚吃的小师叔,延平师弟,有些人良心被狗吃了,有多少人没有受过小师叔的恩惠,聚灵丹谁没有拿过,不要说不知道聚灵丹有多贵,我秦平轩,本就是一个农家子弟,来大青山读书识字,懂得了做人的道理。小师叔,不管将来如何,要记得大青山有个笨侄儿秦平轩。”说完,从怀中一大袋东西:“我也没有啥送小师叔的,这是一些炒好的金松子。”
肖雨接看了看秦平轩:“你不要命拉,那悬崖这么危险,你到三境不容易,将来千万不要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境。”
大家又讲了一些闲话,正听那安平讲自己修炼差点走火入魔之事,外面走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原来是那李延平徒弟冯夜白。进来施礼道:“师叔祖,各位师叔师姑,午饭以及准备好了,是去前厅还是在院中用食。”
肖雨向那李延平看去,李延平立马道:“青山客栈东家是此地乌县令的大舅,和我们大青山一直有生意往来,小师叔放心,我大青山不会占这小便宜。”肖雨才道:“行啊,我们去那前面吃去,在他人看来也算是山上神仙沾了人间烟火。”说完大家一起往前面走去。
客栈前面,自从李延平他们来了以后就乱套了,首先大青山来这么多人,客栈就可以炫耀一阵子了,本地客栈老大地位,估计没人怀疑了,主要是来了一位仙女,平常日子,哪里能够见到如此漂亮的女子。
万掌柜的,拿着柜台上的算盘,不知砸了几个伙计,才让他们安静下来准备午饭,对着面前的小仙师陪着笑脸,说一定不出纰漏,又吩咐伙计告知各个房间客人,不得喧哗,不得乱觑仙师。又去厨房仔细安排,还问有没有什么忌口什么的,冯夜白虽然年轻,但也是八面玲珑之人,当下一一吩咐妥当。
当肖雨众人在前厅饭桌坐好,只见还有几桌客人在吃饭,只是看那模样,都是那行走四方的商贾之人,或者是江湖豪客,本来他们吃东西豪放,现在是像斯文人一样,在那里细嚼慢咽,轻声细语,还拿眼光偷偷瞄那漂亮得不像样的姑娘,怎么看都觉得别扭。肖雨和大家相视一笑,等伙计开始上菜。
青山客栈提供的菜肴,也无非是时令果蔬鸡鸭鱼肉,但在青山镇,有两个非常有名的菜品,一是青山河里的白鲤鱼,此鱼肉质鲜美无比,因为此鱼喜欢潜在深水,很难捕到,一年也见不到几条,而且二斤以上的,更是凤毛麟角,就是大青山子弟,也难得吃到,肖雨也是第二次吃,第一次还是那年大师兄境升元婴的庆宴上吃到的,而眼前,就有一条估计至少有三斤的清蒸白鲤鱼,估计价格不菲。
还有就是此地山上特有的长尾锦羽山鸡,此山鸡在山中数量倒是不少,但是能吃得极少,如果捕到的山鸡无膘那么只能放走,因为无膘的山鸡一无肉,二无味,一般的猎户人家亦不吃。有膘的长尾锦羽山鸡真正是万中无一,一般捕到了均奇货可居,等真正有钱人采买。此鸡汤极为鲜美,看那汤浓肉厚,香气极为诱人。
新鲜野菇山菌也是鲜美可口,一壶青山百花酒也喝得比较尽兴,虽然大家话语不多,但是有那安平姑娘不时叽叽喳喳的插话,肖雨向来少年老成,也不时招呼大家,一顿饭近一个时辰倒也热闹,吃完除了李延平其他人都告辞回青山了。
肖雨将众人送走后随那李延平去那客栈马厩,李延平送的驴才三岁,但是这头驴力大无穷,极为罕见,而且耐力久速度快。二师兄得之用了不到一月就赠与弟子了。因为李延平经常山下行走,自己又偏爱大徒弟,其他人是碰也不能碰的。
李延平指着旁边的车架说道:“此车架李近大匠刚刚做好,小师叔你看,前把手可以两截分开做支撑,后面这暗箱里面有折叠的油布,和这个支架连在一起的,如果下雨天,直接翻起后用扣扣好,就可以遮风挡雨。边上扶手有暗格,可放小物件。”说完就告辞而去追师兄弟去了。
肖雨回到前厅,走到那万掌柜跟前,万掌柜刚刚松了口气,见那小仙师前来,赶紧问道:“客官可有吩咐?”肖雨问道:“掌柜的,此处可有寄运物件的行商?我想把那车架寄运回家。”
掌柜道:“不知客官仙乡何处?”肖雨道“我家乡在吴州府新平县星湖镇上。”掌柜道:“有,过几天就有镖车东去吴州,客官,我与那镖头熟悉可,直接委与他一起带走,您看可行?”
肖雨道:“那麻烦掌柜了,我将那详细地址写给你。”肖雨想想,也没有什么要买得了,几个师侄儿估计都想到了,便回房歇息去了。
早上车夫老黄头到家,刚刚盥洗好,想睡一觉,就听得外面有人在大声敲门喊他,她老伴去开门一看,是镇上亭长带了个满脸横肉的江湖人士进门,一进屋里,亭长就对着老黄道:“这位是铜头山黑虎堂赖帮主,找你有事。”
赖帮主拿出一锭十两重元宝,递向老黄说道:“老头,听说你得了两枚果子,该你运气好,我高价买了,快拿那果子出来。”老黄头头脑一下子就蒙了。他是青山镇老人,如何不知这两个红果的价值,可以说是万金不卖,说能延年益寿那还是小瞧了它,本来是留给儿子和孙子的,如今刚刚到家,就碰到强买强卖的,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应对。
赖帮主正要赞催促,只听得门口传来懒洋洋声音:“我大青山的红花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啦,铜头山赖帮主是吧,来来来,与我李延平讲讲。”李延平昨日就一直远远跟在后面,生怕有变故,估计小师叔也知道,在客栈门口一幕,肯定被不少人看去了,估计会有人眼红,李延平何等聪明,立马明白小师叔用意了,赖帮主拿着元宝,手伸在那里,登时进退两难。
李延平拿过那锭元宝,放在手上一抛一抛道:“滚,只要这家人有半点不妥,我灭你黑虎堂。”黑虎堂和大青山比那真正是蝼蚁一般,也不需要大青山动手,只要露出点意思,就有大把的人抢着去干,赖帮主立马自扇了两个耳光,一言不发就匆匆而去,估计要找人说情,否则大麻烦来了,而且很快。
李延平把银子丢给老黄头道:“无事了。”又拿指着那亭长颠了颠指头就走了,那亭长登时哭丧着脸,找回过神来的老黄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