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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斫琴(1 / 1)

雍黎自幼时师承雍明之和云老先生,博学旁收,所学所知非寻常世家子可比,即便雍明之二人于某些事上对她要求极严——不入庖厨,不立危墙,不为女工,不耽声色,持君子之心作君子之言行君子之事,他二人似乎极力将她培养成世人眼中最完美的君子,而雍黎从未让他们失望。即便有些如酿酒烹茶之类的别好,也被雍寒山戏称为隐士所为。

雍黎目光从那一排琵琶上收回来,却有在尚未完成的古琴上落了落,“从前听闻安王兄善制琵琶,却不知竟然也善斫琴。”

“哪里?我这是第一次制琴,专门请了斫琴师傅。”黎贺笑答,伸手将内室门帘完全拉开,似乎有意引雍黎进内室看看,“我这几年也就制了这十七把琵琶,凤归若有兴趣可进来一观。”

他话毕率先走进去,雍黎见他步伐不似往日平定,似乎有些急切,心内生疑,却还是跟了进去。

黎贺没有注意,他取了最左边的一把琵琶,微微调了调弦,拨了两声,转过身来,“我这几年虽制琵琶,但并不娴熟弹奏,曾听父皇说凤归长擅古琴,想来于琵琶一道也无人可比,不知今日可有耳福能得凤归赐下一曲?”

黎贺的这一要求愈发让雍黎觉得奇怪,她面无异色,“我从未弹过琵琶,指法如何,一窍不通。”

“没弹过?怎会?”黎贺的声音低沉,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颤抖。

“怎么?在这种事上我有何撒谎的必要?”雍黎含笑看他。

“是我唐突了,凤归勿怪。”黎贺反应过来,笑笑,“那本王献丑,弹上一曲,请凤归指正。”

黎贺靠着一个小案坐下来,他手指清瘦,弹拨间有些僵硬,但几声转承之后明显又娴熟了许多。

黎贺弹的曲调很简单,但其中自有大疏阔意境,较之琵琶纷繁灵动的音调,这首不知名的曲子似乎更合适用古琴弹奏出来,但也正是这种曲调与乐器之间的不甚合契,反更显出这调子有种深入人心的别样的共鸣。

雍黎觉得这曲子很熟悉,或者说很合自己的喜好,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来。

“安王兄此曲已胜天下之音大半,即便指法或有生疏,有此意境也足以盖过了。”雍黎称赞。

“这曲子不是我所作。”黎贺眼中似盛了些落寞情绪,只是很快便遮掩了下去。

“哦?”雍黎含笑看过去。

“是一位故人所作,很多年没见的故人。”黎贺眼中落寞散去,含笑的神情中,隐隐带出一丝追念。

“能做此曲者,当引以为知音,安王兄有这样的故人本是幸事。”雍黎态度平和,语声平静。

“是幸事。”黎贺手指一转,在弦上拉出一道长音,“我原以为我这辈子能如她一般坚持本心,不做违心之事,可到现在才发现,我高估了自己,既心有所求,如何能纯纯粹粹地坚守本心?”

他看向雍黎,“凤归,恐怕就连你也做不到吧?”

“所以,这就是你给我回答,你出手的理由?”雍黎冷笑,“我厌恶郑媛,恶心黎贞,这些我从未遮掩过,甚至对黎贤也不愿过多交集,而你,我至少还能心甘情愿地唤一声安王兄,我总以为你与他们是不同的。”

黎贺神色微变,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相同不相同的,又能怎么样?前二十几年,我只是因为活着而活着,甚至战场杀伐也只是时间推动我走的一条理所当然的路,那其实根本不是我喜欢的。在战场浴血时,有时看着敌人挥来的刀剑,我甚至不想提起手里的见,想着就这样死了其实也是很好的;在京时,看着大哥汲汲营营争权夺利,我又想着不如我也与他们争上一争,反正没什么想做的事,做什么不是做呢?即便最后失败了,不过一死罢了。”

“但是,你现在是找到让你真正在意的东西了?”雍黎毫不客气地猜测,“看来,黎贞是抓着你的把柄,或者说是握着你终于找回的那个执念的最重要的消息,你对我出手,是因为被她所逼。在我这个未来可能是你的敌人的璟王府继承人和黎贞握着的那个消息之间,如何取舍,显而易见。”

“所以,为了那个好容易找回的执念……”雍黎笑得浅淡而冷凝,甚至语声里带着沁入骨髓的寒凉和森冷,而末了挑出的笑意,却又带出毫不掩饰地戏谑嘲讽,“安王殿下,您这是打算参与夺嫡了?”

为了她,有何不可?

黎贺在她的笑意中生出几分踟蹰,他咽下这句话,突然又为自己的退缩而生出恼意。

他没有回答雍黎的猜测,而是笑着反问,“那么璟王府呢?璟王府会否有一日举兵定安,或者划地自立?”

他这话问得有些咄咄逼人了,话已出口,不由暗恼,雍黎却不在意,她毫不躲闪地盯着黎贺,“皇位这东西,比之信仰又如何呢?”

言下之意,黎贺明白。

他可以为了信仰去争夺皇位,而她亦可以为了执念弃之如敝屣。

结局如何,抉择而已。

而信仰至高,执念至深,又何谈抉择?皇位在他们面前,恐怕连代价都算不上。

黎贺突然笑出声来,他本是英姿勃发的青年男子,从前因征伐沙场,严肃中难免带了点铁血阴郁,只是这一笑却有秋日暖阳的明媚气息。

“阿黎,终有一日……。”

终有一日……

如何?

他这句话多有叹息怅惘,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雍黎挑挑眉,并没有在意,却见黎贺放下手里抱着的琵琶站起身来,他身后是窗外有些晦暗的天空,而因寒天雪地又映出几分清冽通彻。

黎贺看着雍黎道,“我是有夺嫡的打算了,即便最后皇位不是我的,也不能是黎绍和黎贤的。”

不能?

雍黎敏感地抓住了这个词,他用的是不能,而不是不会。

又是别有怀抱的一个人啊。

雍黎一笑,“安王兄如此坦陈,比某些经营着贤德名声,实则阴私下作手段一样不少的贤王可真实多了,那么,祝你好运了。”

“自然,若与我无尤便也罢了,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

“我也期待着,你我刀剑相向的那一日。”

她这几句话一字字说来,却只在每句结束时稍作停顿,而从头到尾都直直看着黎贺的眼睛。

“不会有那么一天。”黎贺眉目微垂,良久回答。

夺嫡之事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途径,一个能企及你的途径,我怎会愿意为之与你刀剑相向?

雍黎诧异,夺嫡之事何等凶险,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黎贺这话说得着实太过轻描淡写,似乎完全不像是要一心一意夺嫡的人。

雍黎尚自疑惑,却又听他语气中带着玩味的笑意,“也许在我们对上之前,你已经心神俱伤,隐匿山野;或者执念已成,再无生念。”

雍黎神色微变,拢在袖子里的僵了僵,她听到黎贺低沉中有些温纯的声音继续道,“我们似乎是一样的人,从来都没把性命放在心上,牵及到生死的选择,性命说放弃也就放弃了。也许不同的是,你尚在执念中坚持,而我从来都将生死放在一念之间。”

他笑,“所以,到最后也许我们还来不及刀剑相向,便已有一人放弃生命,选择死亡。”

雍黎心下一颤,她不否认黎贺这番话确实已经深入她内心,没有人知道她所有的热情和希望都已葬在八年前平野的风雪里,如今的她看似一步步平静安然,其实心血已冷,待那点让自己如今挣扎着活下去的执念也消失地时候,也许一场小小的风寒都能夺去她的性命。

被窥测到内心最深的那处隐秘,雍黎一点都不恼,她慢慢靠近长案,指尖在案上那把刚上了两根弦的古琴上拨了拨,许是尚未完工,弦也没调整好,所以音色有些暗哑。

待余音散去,雍黎抬起头,她脸上带着笑,而那笑在黎贺看来浅淡而诡异,他听到雍黎一字字看似玩笑实则真切发自内心的一句话,“你猜得真对,我连身后之所都找好了,皇陵和雍氏王陵太沉闷,旷野苍穹,孤坟一座,也别有意趣,你说呢?”

未等黎贺开口说什么,雍黎已敛了笑意,“你不必多做试探,前段时间送个黎贤的一个警告今天也送给你,璟王府即便有一日消失在我手上,我也不会把它亲手推入乱流。”

“所以,我们之间没有合作的可能,除非郑家消失,除非你只有黎氏血脉。”

除非你只有黎氏血脉……

有黎氏血脉……

黎贺突然僵了僵,良久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他道,“凤归的警告,本王记着了。不过来日方长,谁知道我将来手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我想我总有能让你满意的筹码。”

雍黎不置可否,却听黎贺又道,“父皇已下了明旨,令我明年八月迎娶陈国公主。”

“恭喜安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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