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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案(1 / 1)

谢岑果然第二日便离开了濯锦城,身边也只带了庄溯和冯子肃二人。

还未离开长楚境内,后面濯锦城内便又掀起了一阵风波。

有人负石游街,沿着濯锦城长街走了一日,最终于府衙前叩诉冤情。

那人陈情控诉的,不是别人,正是早死于朱缨军之手的广信王谢峻。

一场算得上惊天的大案就此翻起,揭开长楚如今看似平静局势外笼罩着的那一层外纱,露出一丝从前并未为人所周知在意的真正的晦暗。

长楚广信王谢峻并非死于朱缨军之手,而是死于利益分配不均,死于他所信任并以之为助力的同盟之手。

广信王谢峻私自勘测开采铁矿,并暗中大规模锻造兵器,借由玄羌族的势力勾连他国,并借玄羌族的门道向他国销售兵器生铁,销售所得皆与玄羌族按例分配。

只是这两年因矿脉开采兵器锻造成本越来越大,谢峻显然也已经摸通了各方渠道势力,不再想让玄羌族从中分一杯羹了。而一向胃口颇大的玄羌族,怎么能容许这般年年都能到手的一大块肥肉就此没了?

所以表面上广信王与玄羌族着两方势力还是平静如初,互不干扰完全没有一丝势力牵扯交杂的模样,但其实内里早已经互相争执得不可开交。

而真正的引子,是谢峻的那个女儿。

玄羌族或许原本也没想过现在就跟谢峻直接杠上,他们目前想要的还只是维持表面的平静和谐,至少原先可以分的那杯羹可以再多得几年。所以玄羌族也只是提出希望能与广信王联姻的请求,这个请求说起来看似并没有什么,不过就是谢峻点个头的事。

毕竟以一国亲王之女和亲别族,也是稳定地方的好处,便是长楚与乐帝心里忌惮怀疑,也没理由不答应。

但偏偏谢峻非但没有同意将女儿下嫁,反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般,将自己那个女儿嫁给了区区一个曙州刺史。

这般明目张胆的打脸行为,玄羌族那样骄傲的民族如何能善罢甘休,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广信王谢峻动手了。

谢峻死得冤,也不冤。

至少对长楚与乐帝来说,他死了可比不死有用得多,更何况,他的死带来的好处可不只是那么一星半点。

先是将谢峻之死的脏水泼到朱缨军身上,曙州军群龙无首,平原郡王谢竭但凡有一点手段,整合曙州军较往日也必然容易许多,而且哀兵必胜,曙州军围剿朱缨军本是名正言顺,这般情况下就更加容易了。

而如今翻出谢峻的如此大案之后,又将谢峻之死扣在玄羌族头上。而玄羌族是不是得背上杀害谢峻的罪名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玄羌族与谢峻合谋开采生铁倒卖兵器之事。只需要这一件事,与乐帝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对玄羌族出手,借由此削减玄羌族如今日渐壮大地势力。

而抛开其他不谈,谢峻的死便已经是最大的好处,与乐帝不费吹灰之力便除了自己这个威胁颇大的五弟;谢峻的这个惊天之案,与乐帝只需轻飘飘地给谢峻扣上一个心思不正意图谋逆证据确凿地罪名,便可以正大光明轻而易举不留余地地将广信王一脉彻底覆没。

而与乐帝丝毫不必背上忌惮皇弟欲除之而后快的名声,自由整个长楚百姓替他唾骂谋逆不忠的广信王,而他却能重新收回广信王一脉所有封地私财归于国有,此后集权更愈从前。

谢岑听庄溯回禀这些的时候,正在临时落脚的邺城客栈里休息,他们今日才从朝拥关进城,只是到底速度慢了些并没有赶得上雍黎他们的行程。

雍黎前两日已经到了邺城,她在唐述府上住了两日便又匆匆西去往淮州去了。

谢岑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手里的一叠乱七八糟的消息,没翻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便又回过去从头一张慢慢看,头也不抬问,“没提到陇北?”

“您说杜家?”

“嗯。”谢岑抬起头来,“我皇兄竟然没有借着这个机会对杜家出手?”

“此事关杜家什么事?”庄溯不解。

“我五哥与杜家是姻亲,杜家又与玄羌族是姻亲,我五哥从一开始与玄羌族合作的时候,杜家若没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我是不信的。”谢岑道,“不过我也算明白那么一些,此事太大,火已经烧得那么广了,若再有波及,也不是什么好事,万一火势太大收不回来,我皇兄可该头疼了。毕竟如今这些事情中的好处,我皇兄已经收到的够多了,此事略有控制确实是明智之选。”

“再说了,一个偏安一隅的杜家,若非借着玄羌族何我五哥两方势力,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能耐了。将来若杜家不安分了,也总有的是办法解决了。”

庄溯始终叉手而立,面色坦然,对自家主子对皇帝陛下的吐槽推测十分习惯。

而他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广信王当真是死在玄羌族手中,而不是朱缨军之手?”

谢岑嗤笑一声,抬头看向庄溯,“他死在谁手里重要吗?”

庄溯略略思索,突然也笑起来,确实不重要,甚至往后在有说谢峻死在杜集手里,这满朝上下都是会有人信的。

“玄羌族那边,我皇兄并不会想要借此机会直接覆没玄羌族,毕竟玄羌族传承数百年根深蒂固,若直接派兵围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彻底解决的事情,而一旦战线拉得久了,伤的是长楚的根本。不过经此之后,对玄羌族进行一次大换血是一定的了,只是不知道我皇兄的目标是玄羌族内部的哪些人了。”

“您心中应该已有章程吧?”庄溯问。

谢岑淡笑不语,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十几个名字,他在玄羌族那边确实使了些手段,但是他皇兄的计划他却没过多干涉,不过向来他做的事,冯子肃大概也是一字不落地送到了他家皇帝陛下案上了吧。

庄溯看了那十来个名字,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悄声道,“您放心。”

谢岑坦然摇摇手,“无碍,你也不必刻意遮掩,让子肃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庄溯迟疑,“那您的计划,您安排在玄羌族内部的那些……?”

“那些?”谢岑看了眼守在客栈大堂内的冯子肃,“也不必撤回了,还照着原先的计划吧,只是行动放缓一些,等我皇兄那边先出手了,我们再补上一刀吧。”

“好。”庄溯应了,也顺着谢岑的目光看下去,大堂内沉默低调的冯家二子一如既往地沉默低调,在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

他又迟疑问道,“子肃是陛下的人,您并不信任他,为何这些年又一直将他留在身边?”

谢岑没有回答,他并非不信任冯子肃,至少若遇到危难时刻,他命垂一线之时,他还是能完完全全信任他的。

只是冯子肃,说到底是他皇兄的人,是他皇兄放在他身边保护与监视兼而有之的一个人,纵使他内心坦荡,但有这么个人在身边,也难免有些忌惮。

但谢岑其实还是得感谢冯子肃的,长楚有封地的亲王,一向就藩之后非诏不得回京,但先帝仁爱不忍骨肉相离,所以谢岑的几个哥哥们除了死了的和因过被贬谪回封地的两个基本都留在青川了;只是纵使如此,像他们这样的身份若要离京也不是容易的事,若非特别旨意,恐怕一辈子除了青川和封地也不能踏足其他地方。

按理来说谢岑也不该例外,只是与乐帝对他的偏爱实在太明显了些,幼年时候各处行走丝毫没有什么阻碍;而自十三岁后朝中渐渐已有不满声音传出来,后来冯子肃便来了他身边,这十几年无论天南地北他都一直跟随,现在想来若非有这么个人,即便以他从前挣得的声望地位,他恐怕也不定能如如今这边各国皆可往来游历。

“皇帝陛下的人,我如何能赶了他回去……”谢岑笑得几分意味不明,“你们之间相处一切照旧便好。”

他也从没打算对冯子肃动手,毕竟跟了他十几年的人。

“还有,我五哥的那些生铁兵器通过玄羌族卖到他国,绝大部分是去了陈国,但还是有一小部分去了长楚,你让人把那些消息赶在官方消息出来之前,先送一份给宣阳公主。”

“哪些消息?范围?程度?”庄溯虽然觉得将这些消息提前传出去有些不大妥当,却也没有反驳,只是确认了下内容范围。

“所有。”谢岑直接道。

庄溯这下很是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自家主子一眼,不怕死地问,“您这是……真的对这个宣阳公主上了心了?”

谢岑看过去,“你何时也这么……”

谢岑话还没说完,庄溯赶忙着打断,笑道,“我的错,我实在僭越,您可别说了。”

“得了,别贫了。”谢岑也不说了,只吩咐道,“送去的消息精细些,有些重要的,想办法提醒一二。特别是牵涉其中的上璋的那些官员中有与她可能有颇多牵扯的……”

雍黎与朝中官员走得较近或者说明面上走的较近得,没几个人,而这些牵扯到长楚兵器走私一案中的官员中,能与雍黎攀扯上关系的估计也没有,但谢岑还是想要多提醒她一二。

“这事……”庄溯朝冯子肃看了看,示意道,“要不要避着些他?”

“你看着办吧。”谢岑道,“这事上能避开他一些也好,不过我也没想着瞒多久。”

庄溯会意点头,自推门出去。

谢岑将桌上消息一收,尽数丢到墙角的香炉里焚净了。

外面白日里太阳灼烧的热气还没有散去,从窗户透进来,很是燥热让人不舒爽,香炉灼烧的一丝丝烟火气也更加带了几分燥意。

谢岑十分嫌弃店家不合时宜的奇怪讲究,这大热天的还熏什么香,待得炉子里的纸片子烧完,他干脆自己动手熄了香炉里的香。

他负手立在窗前,看着远处渐渐西沉的太阳,大而圆的夕阳,是极其亮丽耀眼的橙红色,今日西边没有云彩没有晚霞,只有圆圆的红釉盘一般的夕阳挂在西边天空,倒更有几分清寂疏旷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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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两座城的另一个地方,雍黎抱着水壶坐在悬崖边上,也看向西方的那轮红日。

她一向喜欢这种疏阔景色,眼前视野开阔,连心境也似乎打开了几分。

脚下山林层密,只有一片深绿浅绿的夏天的颜色,这样灼热的天气里已经看不到什么大片的花色,反倒是手边这崖壁上开了层层密密的石竹。

这些石竹开得灿烂,虽长在山野却另有一种精神气。

今日赶路比预想的要快些,原本计划晚上才能到北边那座小县城落脚的,谁知午后便到了。而为了压缩行程便未曾在那城里落脚,直接又向下一个城池出发了。

只是那两城之间也得一日多的功夫,若按着计划早上卯时出发也得戌时才能到达,而如今这不尴不尬地卡在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看样子也只能露宿野外了。

祝词跟雍黎说了这事地时候,雍黎却丝毫不在意,反而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意思。

她很爽快地吩咐人搭营帐,寻些山野味道做晚膳,自己却从马车上下来,抱着水壶边喝便四处闲逛,待找到这处视野开阔地景致的时候,她便干脆坐下赏景了。

祝词将随行人员和一应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亲自来寻雍黎,远远地瞧着雍黎懒懒散散地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后,夕阳地余晖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将她地影子拉得很长。

这样的雍黎,遥远得仿佛天上的神女,遥远得让他不敢轻易触摸。

他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夕阳下她的剪影,神思悠远。

雍黎察觉到后面有人,微微转头看过去,见是祝词,朝他灿然一笑,招手道,“你也是来与我一道偷懒的?这边风光甚好,我不吝啬,你也过来一道赏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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