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精心地打理了脸上的伤情,她可不愿意做那吃了亏还要遮着掩着的人,吃亏就要吃在明处。这样赔偿金额才会更高。
皇帝是在坤宁宫西暖阁里见的安怡,尽管对淑妃的厉害有所耳闻,他还是被安怡那张肿胀发亮的脸和脸颊上的血痕所震撼。得宜于安怡第一次亮相时的胆大和能干,他记住了她的美丽青春,此刻见着了这样一张脸,叫他不能不印象深刻,更是平添了几分对黄淑妃的厌恶。
但皇帝没有问起这个官司,而是很认真地问起梁皇后的病情,安怡垂着眼,委婉地道:“皇后娘娘福德昌厚,必然会好起来的。”
皇帝就明白了。这是没办法了。
西暖阁里一片寂然,就连烛火爆动的声音都听不见。良久,皇帝才哑着嗓子道:“你父亲是个忠君爱国的,你也是个好孩子。母后和皇后都喜欢你,你便留在宫里陪陪她们吧。顺便也养养伤,养好了,再回去。”
安怡退下去不久,又得到了太后以及皇后赏赐下来的膏药和财帛珍玩。
梧桐宫中,黄淑妃一反白日的猖狂,而是安静地坐在灯下,和心腹甄姑姑说着悄悄话:“想办法告诉外头,安家不能留了。安保良无论如何都要除掉,安怡这里由我来动手,谢满棠,不能再由着他兴风作浪,得想个法子把他除掉才好。但要记着,手脚一定要干净,京里不好动手就把他弄出京去。”
甄姑姑有些为难:“现下阖宫的人都盯着呢。这信只怕不好送出去。”
“总有办法的。难道要我束手待毙吗?梁氏、莫氏两个贱人联手对付我,太后竟想夺了我的孩儿给那个痨病鬼!现在想来,只怕安怡也是诱饵!多亏圣上待我还有几分怜意。”太后都给她定下那样的罪名了,皇帝不是也没把她怎么样?换了别人,只怕早被彻底恶了,她还是黄淑妃,只要黄家一日不倒,她就还是黄淑妃。将来,也许还能走得更高。
皇帝需要她的娘家来保疆卫国,也是真心喜爱她生的儿女……黄淑妃想到这里,底气又足了几分:“小叔定了杨家的女儿,张家和杨家是姻亲,这个信,借张婕妤的手送出去。”
张婕妤投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这事儿还真得靠着她来做,若是操作得当,还好把张家也绑上船去。甄姑姑应道:“婢子这就去安排。”
有人轻轻敲了两下窗户,甄姑姑和黄淑妃对视一眼,快速闪身走了出去,没多会儿回来悄声道:“圣上去看了坤宁宫那一位,这会儿还没走。安怡也奉旨留在坤宁宫里伺奉照料那一位了。”
黄淑妃眼里闪着毒火,用力“呸”了一声,忿恨而不屑地道:“这样不要脸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她怎么还不死!”想着又抚上了脸颊,她从小到大,还没丢过这样的脸面,说来这一切都是拜安怡所赐,安怡必须死,梁皇后也必须早点死才好。
大抵是坤宁宫中的气氛太过压抑冷清,安怡这一觉睡得并不好,第一声鸟叫就把她唤醒了。这时候宫人大多才刚起身,坤宁宫里静悄悄的,唯有宫人洒扫庭院的沙沙声幽幽传来。安怡摸索着起了身,若不勤勉,她凭什么可以从这皇宫里得到更多?
大抵是听见了她的动静,门被人从外轻轻叩了两下又被推开,两个上了年纪的宫人提着热水和盥洗用具进来,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轻声道:“奴婢伺候安大夫盥洗。”
等到收拾妥当,安怡随手在荷包里抓了几个银角子递给两个宫人:“辛苦两位姑姑了。”
两个宫人都没有拒绝,其中一个身形纤瘦的宫人在接银角子的同时,飞快地将一个纸团塞进了安怡手里,这时候天边刚刚泛白。安怡一直等到宫人伺奉她用完早膳才瞅了空子打开这个纸团。
字是谢满棠的,言简意赅:“已知,小心,安心。”安怡若无其事地把纸团撕烂扔进了香炉。
自从皇帝来过后,梁皇后就像陡然放下了心事,每日里倒有多半时间在昏睡。安怡很闲,闲得整日去教心事重重的高尚仪认药记药理。有那么几日,她恍惚觉得外头的世界离她很远了,安侯府的人和田均、张欣这些人,好像都只是上辈子的事情。
梧桐宫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她却终于见着了张欣那位堂姐张婕妤。张婕妤的年岁也不算小了,入宫也有将近十余年,早年也是个娇媚的美人儿,也曾受过宠,只可惜没能抓住机会产下皇嗣。她出身不算低,若肯安分,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可惜她心大不服,这就导致她不得不左右逢源。
左右逢源也是种本事,比如那对钧窑花盆是张欣透过张婕妤送给黄淑妃的,比如那碧玉膏是莫天安透过莫贵妃赏给张婕妤再引张欣上当的。如今张婕妤又乖乖巧巧地跟着莫贵妃来探梁皇后的病了,转眼间就又笑嘻嘻地跟安怡攀上了交情。
张婕妤问的都是些女子护肤美容养身的方子,她的眉眼举止有张欣的影子,却又比张欣看上去多了几分宫中女人特有的温婉安静。
但张婕妤真的没必要特意来讨好自己,安怡很明白这一点,越是懂得如何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就越是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何况宫里人都知道,黄淑妃和她已经势同水火,张婕妤犯不着冒险得罪黄淑妃。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婕妤自然能感受出安怡不咸不淡的态度,宫中的人,谁会轻易就和一个见过几次面的人掏心窝子呢?距离要靠人来拉近,张婕妤深谙此道,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将素白纨扇子半掩了口,凑过去小声道:“听说安大夫的父母幼弟师父还在昌黎?”
安怡点了头。
张婕妤就担忧万分地道:“那可怎么好?虽说有黄家军镇守着飞龙关,靺鞨人进不来,但边关打仗,昌黎多少要受些波折,妇孺们总是要受点惊吓的。”
安怡皱了眉头,反问道:“边关打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