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幽暗的小厢房,她笑着问道:“有小道长犯错了?关小黑屋啊?都兴这个么?”
凌彬努嘴摇头否定,他优雅的一甩拂尘,依旧的搭在小手臂处,神色却变得沉静:“无量寿佛……世人只道是冤孽,何为冤何为孽……”
“犯大错了么?”程尔林嘲笑起来“不是道家一切随缘么,何必这么认真呢,有缘就原谅,没缘就放生吧……无量寿佛”程尔林也学着他的模样,向凌彬稽首。
“不是……我怎么听你说话的意思,就像我关的他一样呢……这人不是我关的!是我们白云观主持,关这么个人,他家人非要让我给他治病,可哪有什么病啊”
“主持?你们这儿不是道观么?怎么有和尚?”
凌彬被程尔林这一问问的的呆若木鸡了,他半张开的口完全找不到回答她的切入口。
“道长,见谅!”明尧向凌彬作了个揖“尔林,这你就不明白了,这白云观虽然是全真教圣地,但是按教义来,全真教的道观的当家也叫做主持,并不是和尚”
凌彬无奈的看着程尔林,有些哭笑不得,他还真没有被人这么问过,却对明尧的答案很是满意:“这位居士才是正解”
关在厢房的那人,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呼救的更起劲了,简直是想把整个白云观的人都引过来。
好在今天人并不多,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瞬间都不见了似得,感觉空空荡荡。
从灵官殿走出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青色缎子的马褂,内衬着酱色的长袍,带着黑色滚边儿瓜皮小帽一路风风火火的走来,刷的一下子从程尔林他们三人的身边闪了过去,直奔那关人的厢房过去。
“你还要不要脸面!?你不要,我还要!你若是在这样还不如自行了断!”那人向厢房里面的人怒吼。
这不是张廷玉么?!程尔林有些吃惊。
今儿还真是故人多啊。
这历经三代的名臣,程尔林之前在养心殿的时候几乎是每天都能见着,他就那么站在康熙的案边,时而俯首听候颁旨,时而奋笔疾书,时而畅谈纵论,而今日这么暴脾气,还是第一次见。
欸?……这么说来,里面的人就应该是……张嘉木了……
他就在离程尔林十米开外的样子,向里面不停地狂吼。这事他一生最放肆的时刻。
“走吧”明尧拉了程尔林的胳膊“不要看热闹了,这是人家私事”
程尔林挣开明尧“你知道里面是谁么!”
明尧面色带着疑问。
“张嘉木,你可记得?”
这日清晨,康熙洗漱完毕,拿过张常玉递过来的李光地递上来请辞的折子,胡乱的翻了一下,不说准也不说不准,这让他想到了张廷玉,张廷玉为人谨慎,从来不和官员过从甚密,此时的康熙想听听他的意见。
就差遣当值的太监去东华门内的上书房去请他过来,不一会那太监回报道,张廷玉今日请了事假,说是去了白云观,康熙一听反而来了兴致,白云观前几年也去过,只是那时候以九五之尊驾临白云观,浩浩荡荡的队伍反而让人没有了欣赏景致的兴趣,今日艳阳高照,出去走走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康熙却在踏出灵官殿的一刹那就看到了程尔林,微风拂过她的淡青色衣衫,没有首饰的修饰,不着痕迹的淡雅,还是那么让人心驰神往,如今的她没了在宫里那份刻意的拘谨,更让康熙怦然心动。
程尔林却没有注意后面还有人,只是看着张廷玉训斥着厢房里面的张嘉木,极尽羞辱之能事。
张嘉木先是因为父亲的到来,默不作声了一阵,再后来他实在无法忍受张廷玉对他的“教育”,终于奋起反抗“我没病!我没病!你这是要逼死我!”
程尔林疾步走向张廷玉,道了个万福“张大人……”
正在气头上的张廷玉回头看和自己说话的女子,勉强压了一下爆发的心情,像是紧急刹车一般“你?哦……什么事?”
“我想和张大人说,令郎没有病,就不要再折磨他了。也不要折磨了你自己”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看,衡臣,这丫头已经开始说教起你来了……”
这声音简直让程尔林不敢抬头,她顺着那人的皂靴向上看,比起之前,显得更加清减了,蓝色暗绣云纹的长袍衬这他还不错的气色。
“陛下”康熙突然的出现,让程尔林急趋上前跪在康熙脚边。
本来等着看热闹的凌彬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身后这位中等身材的读书人竟然是当今圣上,呆了好一会,虽然他没有见过当今,在他的印象里,圣上应该是不苟言笑的,威严的,而这位明明就是气宇轩昂的儒士。
凌彬和明尧也跟着程尔林拜了下去。
康熙先是楞了一下,把凌彬和明尧上下打量了一番,心想道怎么都是这么标志的人物,凌彬比起明尧,少了一份柔润和世情练达,却多了一份纵情天地和玩世不恭。
“都起身吧,朕今日得空,听说他把儿子给关在白云观里,来看看怎么回事”康熙上前用右手搭住程尔林的胳臂,把她扶了起来。
程尔林的脸上尽显绯红之色,明尧是看不见,可凌彬却看的真真的,皇上的眼眸里尽是关切,柔情,结合之前胤祉断断续续的吐槽,便也猜出了几分。
起身的一瞬间,本来只是扶着程尔林胳臂的手,滑向了她的指尖,只那么轻轻的一碰,程尔林就像是触电般的闪躲开了。
“嗯……”康熙假意的清清嗓子,他也觉得有些不妥,可是毕竟理智也控制不住这事,也觉得这气氛有些尴尬,轻松的说道:“你还是那么大胆,教训起朕的阁臣来了”
程尔林完全不敢和康熙的目光有交流,只是不停的闪躲着。“没……我不敢,只是我觉得张公子没有病”
“哦,没病?没病张大人为何要把儿子送到白云观?朕还听说是让这里一个道长一直医治着,好像是凌国安的儿子……”
张廷玉在一边听着康熙和程尔林的对话,面色更加凝重,彷徨了好一会,说道“陛下,臣的儿子是心病,不瞒陛下,腿让臣给打断了……也落下了残疾”
“他也不是心病,张公子对女人没兴趣,为了给你张家传宗接代,违背了自己的心,才娶了亲,这样的牺牲已经很大了!张大人……您若不相信,可以亲自去问问,他和他夫人有没有夫妻之实?”
程尔林本就不认为同性恋是病,甚至连心理疾病都不算。
有的人为了所谓的面子而结婚,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对于这个时代的名门之后的张嘉木来说,他勇敢的承认这一点,程尔林很是钦佩,也决意为他一争了。
“哈哈哈……”康熙一边笑一边从袖口里拿出丝绣帕子,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你快别说了,你看你把张大人逼成什么样了……这些年朕还是头一次见着张大人这么窘迫”
在场的凌彬和程尔林都向张廷玉看去,他半张的嘴,合也合不拢,又要辩解一些什么,却又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们。
明尧在一旁也惊诧于程尔林的这番话,他之前和张嘉木在一同喝酒的时候,只当做程尔林逞一时之快,说一些颠覆礼教的话,如今看来,她就是所言即是所想。
只是他对于康熙的到来有些不快,脸色了阴了下来。这真的只是巧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