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平还是把程尔林在德胜门万永胡同的地址给了明尧,虽然他明白这样也许会惹麻烦,毕竟自从那次他去了养心殿后,他很清楚程尔林现在和康熙的关系,可是看着明尧每日里这么失魂落魄的模样,胡子拉碴的,和之前那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比,实在于心不忍,反正自己也要进太医院做见习了,此时,这个地址就当做临别的礼物吧,也不枉相识一场的缘分。
这天一大早,明尧就收拾出了门,谁也没告诉去哪,刚一出门,就被一个人叫住了。
“公子……”那声音似泣非泣,有些颤抖。
明尧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青衣粗布的女子费力的支撑着身子慢慢从墙角边的地上起来,在细细的看过去,才发现这人竟然是紫贞。只是前后的形象差距太大,紫贞穿着粗布襦裙,没有任何的金银首饰,发髻子上也盘着蓝色的细碎花布,这身儿装扮让明尧有些不可思议。
“你……你怎么在这……?”明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的紫贞已经退去铅华,以往那股扑鼻的香气也消失无踪了。毕竟紫贞给他的最大印象,就是那袭人的香气。
紫贞捋了捋掉落的刘海,苦笑道:“我在这等公子好几天了……他们不让我进去”
明尧突然又想起之前的事,说话竟然结巴了起来:“哦……你……你找我有事么?”
紫贞的面色突然绯红,有些羞于启齿,扭捏了半天看着明尧又有些着急要走的样子,吭哧了一会才开口:“公子……我……我有孕了,前些日子已经给自己赎身,特地来投奔公子”
“什么?!”明尧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认识了这么久的紫贞,虽然那夜他喝的迷迷糊糊,可是男人对于自己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他还是很清楚了,明尧在原地转了两圈,涵养告诉他还是要控制情绪,他拍了几下脑门,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依旧嘴角上扬,眉头却拧作一团,字斟句酌起来:“紫贞,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再看紫贞时却发现她的眼眶子已经红了,泪水在里面转着转着,什么也不说扭头就走,明尧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又有些不忍,这事儿自己要是认了,就真的说不清了,可是他又真的不忍心当面戳穿。
“慢着”明尧追上去两步“你要去哪?”
紫贞再回头时,眼泪顺着鼻边滑落下来,再也止不住。
“去死……”
这淡淡的一句,吓的明尧一颤,她是做的出来的。
“为什么非要是我,你一定要我把话说明白了么?”明尧目光炯炯的逼向紫贞。语气也变的异常冷漠,紫贞从心里泛出一股寒意。
“因为我爹娘和我弟弟得活下去”紫贞咬着下嘴唇,迸出这句,他的眼眶子已经通红,嘴唇随着全身的颤栗有些抖动。
只这一句,明尧所有的疑惑也就解开了,他淡然的笑了一下“只是我家你是住不得了,我娘的脾气你领受过,我的性子你也知道,是我的谁也拦不住,不是我的,死我也是不会认的,我一会叫乔三喜先把你安置在外面,我现在还有事,回来再说吧”
紫贞的心彻底碎了,若说自己在天香园为姬的时候,在明尧的面前还是有尊严的,此时的自己更像是一个乞讨者,生也生不下去,死也死不成,只能拖着这个残破的身子任人摆布。
没法子,自己一家子的命都攥在别人手上,要脸又有什么用呢。
“对不住啊,有点事儿耽搁了”明尧一扫往日的颓废,极其洒脱了出现在安瑞的眼前,真的让安瑞眼前一亮。
他望着眼前这位玉面公子,万千感慨涌上心头,生怕眼泪飙出来,赶紧一扭身,望着茶楼背后的永定河发呆,恰好今天又是好天气,阳光映在永定河上波光粼粼的,极其刺眼,反而把泪水弄了出来。
“好了,就你那点心事,还藏什么,你上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说了,醉仙楼那次的事不能怪你,你看你还上心了,咱们两人什么交情?别弄的和娘们似得”明尧端起桌上的茶碗递给了脸朝河面的安瑞,安瑞这才红着眼眶子扭了过来。在明尧的眼中,安瑞比亲弟兄要亲的多,除了阿玛和额娘,眼下就只有他了……
安瑞接过茶碗,放在嘴边却又不喝,他嗫嚅道:“明尧,我不跟你来虚的,若不是我着了别人的道……你和嫂子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前几天皇上病了,我在养心殿里也看的真真的,如今他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虽然明面上还在宫外住着,我估摸着早晚得进宫……”
明尧的心一阵阵悸动,血气上涌,头有些昏昏沉沉,他靠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拿出手帕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从张青平闪烁的目光中他也看出几分,这是迟早的事儿,只是他不愿意和自己明说,如今安瑞说出来,对自己也是件好事。
明尧翘首忘了一下楼下的永定河,苦笑一声,自嘲道:“天下不如意的事儿,比永定河里的王八多多了……还好,我没当最大的这只”
话说的轻松,可是情又怎么忘的了。
可安瑞这个大老粗又怎么听得出这么细腻的话,只想着明尧是真的放下来,还宽慰他“天下好样的姑娘多的是,你说,看上我哪个妹子了?我回头找我额娘说给你”
明尧一听,忙摆手道:“你那几个妹妹,我可无福消受”
“是啊,你这排队等着嫁你的,只怕都排到长安街去了,我今儿不为别的,大老爷们不能让人这么玩了,你折了的,我都给你讨回来,谁也跑不了!”安瑞哐的一声把茶碗放在了桌上,茶水四溅而出。明尧已经平静的心被他又搅乱了,这事儿是没完,可是这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如今既然是这幅局面,也决计不能连累安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