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讨生活
天蒙蒙亮,破庙里就走出一双人影,为了一天的赚头开始忙碌。
少年背着崭新的竹筐,跟在女孩身后,脚步轻快,走路带风。这筐是他当初看上却舍不得买的,如今有了闲钱,便一咬牙买了下来。
买筐时女孩还拼命砍价,说这编筐的材料随处可见,叫嚣那卖筐的老妇人,只需给她两日,她就能自己做一个,到时十八文卖给少年就好。
那老妇人有些心虚,这筐编织起来确实不算复杂,就是费些时间,要是十八文卖了,也算是赚了的。
可少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嘀咕着不一样不一样的,随后还是给足了二十文才坦然离去。
老妇人笑得皱纹都连在了一起,女孩则有些生气,嘴巴嘟着都能挂油瓶了,一路上可没少数落这蠢小子,说他缺心眼,有钱也不是这么用的,难怪混的如此落魄。换做是她,能把价钱砍到十五文都不过分。
叶凡笑而不语,他倒是不在乎这两文钱的得失,只是因为当初见着,喜欢了,就时刻惦记着。如今买来,要是折了价钱,那当初的那份喜欢似乎也跟着变了味儿,变得不是那么喜欢了。
叶凡跟着小乞丐先去了城后的山坡上,一番刨土之后,才挖出几株野山药。随后路过一颗大树时,女孩突然止步,然后迅速脱下鞋袜就往上爬。少年则在下边儿接着,免得她不小心掉下来。
女孩会心一笑,以往她一个人时都是战战兢兢,就怕不小心摔下来,要花些汤药费钱。今日可以大展身手了,只见她四肢并用,很快就爬上了树顶,不到一会儿又爬了下来,小手张开,掌心里便多了两枚鸟蛋。
女孩用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揣进兜里,穿鞋说道:“走吧,我还留了两个在窝面,孩子太多了也没啥好处,顾大不顾小的,饿死了还是便宜了别人。”
叶凡点点头,像是个用心聆听的学生,跟着女孩继续走。日出东方,天渐渐亮了起来,城中的不少店铺也开了门,人来人往,给原本寂静的街道增添了不少人气。
李家的善棚有早晚施粥的习惯,女孩看时辰差不多了,就拉着少年早早来此排队。这里大多是些衣衫褴褛的外乡人,因为初来乍到,暂时找不到生计,才来领这口白食。
一碗米粥,两个馒头,一大一小就能蹲在街口高兴地啃上小半天,也不在乎路人鄙夷的神情。
叶凡觉得女孩是会讨生活的老手,比他在行,她总能用最节省的方式来让每一天都过得无比满足,顺便再赚些小钱。
比如谁家的小媳妇坐月子了,她就主动帮着味养鸡鸭,不要钱就换几颗青菜,有时则是一枚蛋。
城东的老人想约城西的老人喝茶,可又迈不开腿,她便又当起了信差的工作,跑东跑西地送信,一天忙活下来,也能挣个几文的跑腿费。
当然也非所有人的忙都帮,在这城里生活久了,女孩自然明白有些人还是不要接近的好,不然容易把自个儿也赔进去。
叶凡觉得这样的生活和当初自己在小镇里很像,只是他没女孩这么聪明,能把所有的事都记得井井有条,安排地多多当当。他只会每日不断地上山下山拾柴,偶尔给秀才家添缸水或买买酒,即是如此,日子过得也肯定没现在舒坦。
女孩见他莫名傻笑,就问他笑什么。
叶凡就说是想起家乡有个好吃懒做的老乞丐,每天躺着啥也不做就能喝酒吃肉,过得极为舒坦。
女孩听了觉得少年是在胡说八大,扬言道:“这样的人简直是在丢乞丐们的脸,要是过不惯这苦日子,就不该穿这身行头,以后我要是见了,就先骂一顿,然后再抢光他碗里的钱,让他好好饿上几顿。”
看着女孩好像一副被人捡了钱的气愤模样,叶凡哈哈大笑,觉得心中闷气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女孩身躯一颤,抬起头,眼神瞬间变了。下一秒,少年一声惨嚎,拼命甩着手,可女孩的嘴就是不肯松,死死咬着,看样子不咬下二两肉来,她是不肯罢休的。
回去的路上,女孩还在不停埋怨:“你不过是我雇的马仔,怎么可以摸我的头,要是摸坏了我这英明神武的脑袋怎么办,你养我吗?”
少年无言以对,觉得摸个脑袋不至于吧。
女孩不管,就是生气。一个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人,哪天突然被人亲近了,总是会有些难以适应的。
两人路过一条小河时,女孩说要下去摸鱼,叶凡本想跟着却被她泼了一身的水,不让靠近。没办法,叶凡只好在河岸的芦苇丛里小心看着。
女孩虽然个子不高,可撸起裤腿的架势还是挺专业的,也不在乎清冷的河水和脏兮兮的泥巴,小手左摇右摆,叶凡怀疑就算真摸上了一条鱼,凭这小丫头的气力能否抱上岸还是个问题。
女孩只在河岸边一通瞎摸,不敢往更深的地方去,一阵下来,自然没有摸到啥鱼,倒是有些虾蟹喜欢藏在泥里,被她掏出了不少,笑得恨不得把头埋进去再仔细瞧瞧。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响起,叶凡眉头一皱,眼疾手快在女孩察觉前挡在其身后,伸手一接,竟然是支短箭。
少年眼神瞬间冰冷,这箭要是射中,小乞丐定然会死。他抬头望去,高处的河岸上有个人影落荒而逃,似乎对叶凡的出现极为震惊。
叶凡转身,见女孩仍在专心致志地捞着泥巴,便不打算打扰她,迅速追了上去。
人影没跑出多久,身后就中了一脚,直接飞出数米,哀嚎不止。
叶凡上前查看,发现竟然还是个熟人,正是当初将小乞丐堵在巷子里的虎爷,一只手上还打着绷带,而另一只手的手腕上,则绑着一副袖箭,不用说刚才的短箭就是从这射出来的。
叶凡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拳,打得虎爷满脸是血,随后单手提起,厉声质问道:“谁让你来得。”
虎爷吃痛不已,他上百斤的身躯如今却像只兔子一样被人领着,早已没了反抗之心,口中只是不住求饶:“少侠饶命啊,我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叶凡眉头微皱,答非所问,便又是一拳补上,直接打断了对方的鼻梁骨。
“我再问你一遍,谁派你来的。”
虎爷哀嚎起来,拼命求饶,若非此刻被人提着,他跪下的心都有了。他哪有什么同谋啊,不过是偶然见到了那丫头,心中怨恨,想报断臂之仇而已,可因为芦苇丛的关系,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站在那里的叶凡,这才招惹了这煞星。
少年不管,第三拳补上,虎爷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满脸是血,连求饶的力气也没有了,血不住地往下滴,少年的脚下已是一片鲜红。
可他的眼神已经沉静,似乎并没因为即将夺走一条生命而起丝毫波澜。
就在少年的第四拳已经举起,下一秒便要落下时,忽然感觉一软柔软将之死死抱住,他回头,就见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眼神不住地哀求着什么。
少年不解,问道:“他要杀你,所以他必须死,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女孩没有说话,就是死死抱住少年的手臂,不让他打下这最后一拳。
叶凡有些懵了,他以为外面的世界都会很残酷,一旦牵扯到生死,那就必须有一方倒下才行。就像当初商队遇袭一样,要是当初自己心够狠,在那群刺客出手前就将他们全杀了,也不至于会死那么多的护卫。
“他是坏人,坏人就该死,这样好人才不会受到伤害。”少年将人高举着,试图劝说女孩放开。
女孩不听,只是不停地摇着头,她既害怕又无助,只觉得此刻少年的身上散发着一股令她十分讨厌的感觉,她不喜欢他变成这样,还是以前傻傻的样子好。
眼看虎爷的气息越来越弱,女孩更是焦急,泪水不住地流下,沾湿了少年的衣裳。
叶凡静静站着,沉默了许久,就在虎爷感觉自己这辈子就要交代在这时,少年蓦然松口了手,虎爷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如上了岸的鱼。
“给我滚,别让我在城里再见到你。”
虎爷如蒙大赦,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连滚带爬地跑了,暗暗发誓今晚就带着一家老小出城,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