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依一个人坐在宿舍里发呆，回忆严丝合缝地在心脏里来回滚过。
上学期新闻部的散伙饭仿佛还发生在明天。
『我有个喜欢的人，我可以追她吗？』
『想追就追啊……是我认识的人吗？我可以帮你说好话！』
『不用。』
『好好好，不用就不用，你这么帅，脾气又好，人也不错，用心去追，应该没问题的……别喝了，小心喝多了，在人家女孩子面前闹笑话。』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而且不想谈恋爱。』
……
我都干了什么？
貌似还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了彭彭……还浑不在意地和他嬉笑打闹……还指责他无端践踏彭彭的心意……还劝他勇往直前奋力追逐喜欢的女孩……
所以现在的情况变成了——彭彭喜欢焦客，焦客喜欢江依依，江依依……江依依不喜欢焦客。
那彭彭的敌意……
那次撞见他们一起自习后，彭彭的露骨打量……
那天晚上彭彭的穿着打扮开始想要往江依依靠拢……
『你觉得我们会在一起吗？』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彭彭会加上“你觉得”这三个字了。
『我们还是朋友吗？』
花圃旁，此刻的江依依终于明白为何那日彭彭会那般措辞僵硬了……
操场跑步那天，她终于知道那剑拔弩张的攻击和针对来自哪里……
深吸一口气，江依依总算想明白为什么每次善意提醒彭彭焦客根本不喜欢她，她会那么抵触和气愤了……
每细想一分，江依依对彭彭的佩服就上升一个层次，现在竟然能不计前嫌拨云见日柳暗花明，依然站在自己身边。要是她是彭彭，早不会理自己这个宇宙无敌超级大白痴了。
她曾经气彭彭选了焦客，而和自己决裂。
可她错了，彭彭选的其实是她，为她挡下葛沁欣的恶意，付出了血痛和伤痕。
即使是在今天，飓风过境之后，彭彭也只字未提焦客和她的事情。
“我太不是人了。”江依依给了自己一个总结。
“啊？”刚刚进门的李婧雯眨眨眼睛，“什么？”她好像听到了奇怪的话。
换来的，是江依依崩溃的哀嚎：“啊啊啊啊啊啊！”她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怎么了？”把书包挂在椅背上，李婧雯反着坐下来，抱着椅背，头就搁在椅背上方。
江依依抬头苍茫地一笑：“我完了，婧雯雯，我是个渣女。”
“何以见得？”
“你有被人暗恋过吗？”
黑色的浓稠光泽从李婧雯的眼底一丝丝地溢了出来。
“那个人说他暗恋过我三年。”
江依依回头，看到李婧雯像在讲笑话一般淡然地提起了“那个人”，江依依眼角微敛，讽刺道：“这种话他也好意思说。”
“是挺好笑的。”李婧雯懒懒趴在椅背上，轻笑着说。
“那时候的三年前是什么时候？初三？高一？”
“他应该是指初三吧。”
“呸，初三还是小孩子呢。”
“哈哈哈，就是啊！”李婧雯拍了一下膝盖，大笑，“可我当时就是信了，傻吧！”
“傻。”
得了江依依的赞同，李婧雯笑得更大声了，带了几分放肆和癫狂，只是老土的黑框眼镜下的眼睛，闪烁着悲伤又凉透了的光芒。笑完，李婧雯沉默了几分钟，猝然扯出一个冷笑：“我也觉得。”
随后归于沉寂，像是刚刚的笑抽走了李婧雯所有的力气，连着灵魂都一起剥离了，现在的她，只是个空壳娃娃而已。
“其实我挺羡慕那个时候的你。”江依依望着她说。
李婧雯静默地抬头，眼里的光七零八落，冷冷看着江依依翕动的唇：“羡慕那时候我遇到了一个渣男吗？”
“这个就致命了。”江依依晃了一下脑袋，“我是羡慕你那时候的纯真，虽然觉得你为他付出那么多挺疯狂的，但这样的感情，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给出来的。”
“疯狂？”她问，“而不是愚蠢？”
“愚蠢的是他，他永远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多好的人。”
静静看着江依依，李婧雯轻声说：“谢谢。”
“关键是，”江依依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那个渣男一样，而且，可能精神上比他还渣。”
“按照我的经验，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比他还渣的人。”
“你知道我干了什么吗？我好像一直在和一个暗恋我的人称兄道弟。”
江依依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焦客心有所属，更是因为确定了这一点，甚至她会和焦客的距离更近，既然他有喜欢的人，那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和他做朋友了。
不用担心任何的误会和麻烦。
结果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真实地创造出了始料未及的更高级的误会和麻烦。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既然是暗恋，你意识不到不是很正常吗？意识到了还是暗恋吗？”
“这就是让人窒息的所在了，其他人都看出来了，就我不知道。”江依依对自己的脑子嫌弃极了，“显得我尤其的蠢和渣。”
“那也不关你的事，既然一直没发现，那肯定是你真的不喜欢他，那不喜欢有什么办法，知道了也不会在一起。”
“可是我不知道别人知不知道我是真心实意地一无所知，要是在别人眼里，我是那种明明知道而装作不知，享受别人的追逐的神经病就窒息了，其实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伤害了一个朋友。”
“那个暗恋你的人？”
“不是，另一个朋友，她暗恋那个暗恋我的人。”
李婧雯沉默了，她不想追问是谁，因为知道江依依没有主动提，就是还不想告诉别人。但直觉上，根据前段时间的波折，她已经隐隐猜到了是谁。
“她不会怪你的。”
还是“暗恋”最糟人心。
“她不怪我，我也不能心安理得。”
“有些事情就是无奈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命运推得看不见了出发点，你这样，她也是。”李婧雯轻声说，“与其自伤，不如想想该怎么补救？如果真的不喜欢他，你要怎么办？既然其他人都知道了，他应该已经喜欢很久了吧，似乎也是挺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