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上湿漉漉的，江依依恍然意识到，原来s市的新年，是在阴雨里度过的。
两天的时间，她回到了s市。
夏帆说：“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夏帆说：“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夏帆说：“如果坚持不下去，我就在身后。”
夏帆说：“……”
不需要，她不需要给自己撤退的后路，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
钥匙冷得如一块薄薄的冰，插进锁孔，江依依一把拉开了家中的门。
江家一片死寂。
没有开灯，没有声音，厚重的浑浊气味沉淀在空气里，窗帘挡去了外面的光，也隔绝了年味，江家没有新年。
客厅里没有人，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燃尽的烟头，烟灰撒在外面，乱糟糟的样子，沙发上还算整洁，只有江际扬惯常坐的地方微微陷下了弧度。
还好，至少没有上升到暴力。
他们应该在房间里。
江依依扯扯嘴角，真是讽刺啊，在夫妻二人的房间里……
敲了两声，她推开了门。
“妈？”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双人床上，只露出了一个蓬乱的头。
汤莹没有回答她，像个生了病的蚕蛹，一动不动，黑色的轮廓压抑非常。
“妈……”
“我还当你和你爸一样，都不想回家了呢。”阴郁和怨愤就蛰伏在话音里。
“身体不舒服吗？”江依依动作很轻地走近几步。
“我死了才好，大家都省事了。”
汤莹蜷在被子里，蓬乱的头发抖了抖，就是对江依依的回应了。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不是一个人。”
汤莹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整个被子都抖了起来，放大了声音，才听出其中的嘶哑。
江际扬的出轨，给汤莹的打击太大了，虽然在长期的争吵里消磨了感情，但出轨这个行为，就是对她最彻头彻尾的羞辱和报复。
这么多年，她对这个男人的关怀，对这个家的苦心操持，都变成了笑话，这个世界上最荒唐的笑话。
江际扬的这份欺骗，在汤莹的生命里，贯穿了整整八年，她没有多少个八年，这个八年，毁了她的一切。
八年里，她竟然与这样的男人同塌而眠，与这样的男人同桌餐饮，与这样的男人同行出游……而这个男人心里装着的，是外面的小三和私生子，这露骨的背叛……
她的枕边人，让她觉得恶心。
“妈，你该保护自己了，很多年前是你护着我，这次就让我来护着你吧。”
汤莹的身子陡然一僵，从被子里爬出来，黑色的针织衫就裹在身上：“依依……”她红肿的眼睛深深望着自己的女儿，那年的噩梦，卷土重来，那个猥亵的罪犯，他的脸，至今还印刻在汤莹的脑海里。
“等我有钱了，就和我去d市过日子吧，不要理我爸了，我养你，把你养得好好的。”
汤莹红肿的眼睛从眼底慢慢湿润，委屈的水光把她的眼睛激得赤红，嘴唇上苍白干裂，憔悴里，嘴唇抖了起来，她赌誓一样说：“离婚！我要和他离婚！这个人，我一秒钟都不想和他待下去了！你和妈妈走，我们母女俩自己过！没他我们还活不下去了吗？！”
江依依转身把门关上后，就坐在了床边，把手伸进被子，被子里只有浅浅的温度，不甚温暖，她在被子里捉到了汤莹的手，说：“好，那我们就离婚，然后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他们一家三口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好了。”
听此，汤莹怔了怔，眉头皱了起来，哑着声音说：“不行，他们怎么能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他们怎么配……他们做了这样的事……人渣！”
“他们太伤人了。”
“不行！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离婚了，正好便宜了他们，他们正好狗男女凑一对！不……我要再考虑一下……”
江依依握紧了汤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严肃说道：“那就先搁置离婚这件事，他们两个人，我爸跑不了，我们应该先从那个外面的女人开始料理。”
汤莹的手怎么也暖不起来，她两眼只有怨愤的苍茫，铺天盖地的黑色在她的脸上慢慢浓重起来，她的手指，在江依依的手掌里，蜷紧了，恨意笼罩在她的身上。
她茫茫地看向江依依，仿佛那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唯一的救命稻草。
“先稳住我爸，告诉他，这件丢丑的事，你不会往外讲，也不会往亲戚朋友那边透露，包括奶奶，如果有人怀疑，你会帮他瞒着，这是一个筹码，把这个筹码要先握在自己手里，握住了这个，就是抓住了他的名誉，也是他最看重的东西，这对他，就是一个有效的牵制。”
“可我心里有气，我可能没办法还帮他说话……”
“这不是帮他说话，是在控制他。”
汤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然后，也不用再和他说你有多伤心，有多失望，他有多人渣了，他自己心里没数吗？八年的时间短吗？但凡他顾及到了一丝，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接下来该做的，就是冷静给他看，就事论事，现在问题就摆在眼前，问他打算怎么办，两边人，他选哪个，问到这个的时候，你不要哭，不要委屈，更不要闹，要十分冷血地问，让他无从把握你的想法，甚至要让他有一丝怀疑，怀疑你是不是很期待和他离婚，一个自己已经出轨的男人，却绝对不希望自己的妻子不全心全意，尤其是我爸这种人，他就是那种特别大男子主义的，你一无视他他反而心里不痛快。”
汤莹的脸色发白了，断断续续地说：“那……那要是他……选了外面呢……”
江依依嘲讽一笑，说：“他不会，要是会，外面的孩子不会一直是私生子。而且我猜，那个女人，她似乎也并不是想要和他结婚……”
汤莹眨巴着泛泪的眼睛，有些东西，似乎被江依依梳理得清晰了。
“这样的话，他就面临一个困境，要是我们不要他，他就是众叛亲离，一无所有。”江依依挺直了背脊，“所以你的态度，对我爸，就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