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景区里，绿意盎然，假山奇崛。一直走在曲径通幽上，草木遮掩，从漏花窗上的日光形成分离的光柱和图案，层次里欲盖弥彰，一时觉得悠远，又一时觉得灵巧。
江依依从一扇海棠纹的花窗上探身而出，竹青色的吊带连衣裙衬得她肤如凝脂，皓腕霜雪，手肘撑在窗台上，锁骨显露得深刻，楚陶然就在窗外的走廊里，安静地为她写生。
不时有好奇的游客驻足观看，望望窗子里的江依依，又瞧瞧楚陶然的画，赞叹好几句。
“小哥哥，我可以拿你拍个视频吗？”
“不可以。”江依依在几丈之外说道。
楚陶然的右手在光下扬了一下，平淡道：“不可以。”
游客遗憾地走开了。
江依依在海棠纹花窗里，咯咯地笑开了。
楚陶然瞥她一眼：“别动。”
“我的样子你还记不住吗？动一动也没关系的吧。”
“光会变。”
江依依扁扁嘴，摆回了原来的姿态和神情。
“哎。”她安静了一会儿就闲不住了。
楚陶然看看她，继续落笔：“嗯。”
“我觉得有点浪漫。”
楚陶然望着她笑了一下：“确实浪漫。”
“男朋友会画画，真是个了不起的技能，其他情侣就做不了这样的事情。”
“是夸我吗？”
“oui，chéri.”（法语：是的，亲爱的。）
楚陶然手上一顿，抬眼看了过去，眼睛闪烁着光彩，看了几秒，低头“嗯”了一声。
江依依又咯咯地笑开了，绿意清香，觉得此时此刻，格外鲜活。
“好了。”楚陶然收了画笔，把速写本递给了江依依。
她就在窗边翻看了起来，有她吃意式冰淇淋时粘了一抹在脸上；有她穿着波西米亚长裙的旋转，头上戴了一顶帽檐宽大的女士网纱礼帽；有她穿着睡衣趴在床上玩楚陶然的手机，卷发浓密如海藻；有她紧张地攀在吊桥扶栏上，望着散开的鞋带皱眉；有她晨起对镜，一丝不苟地涂抹口红；有她穿了汉服，展着一把男装所配的漆金折扇遮挡太阳……
还有她扒拉着楚陶然的钱包，为着金钱的流失各种悲伤……
江依依把速写本合上：“不错，有些长进。”
速写本放进皮质背包里，楚陶然突然说道：“我们可以就这样过日子。”
“嗯？”
“天南海北地在一起，我画着你，等我们老了，好几本书的画面和故事。”
从窗户那边绕出来，江依依走到他身边，踮着脚说道：“不好，那个时候再一对比，你就会觉得老了的我，特别不漂亮。”
“我也没那么在乎漂不漂亮。”他说道。
江依依眯了眯眼睛，抓住了他的小尾巴：“所以，你认为我老了确实会不好看的对吧？”
“相比较听我夸你漂亮，我觉得你会更喜欢听我说爱你，我们都衰老了，容貌逝去，我也会爱你。”楚陶然带着她往前走去了，在明灭的日光下，走在回廊里。
江依依夸张地抖了抖，锁骨线条一下子灵动了起来：“你就是很在乎美感，而且很挑剔，我真担心有一天你彻底艺术家了起来，偏执的，疯狂的，极端的……把视觉里的所有东西都规范进你的审美逻辑里。”
楚陶然想了想，笑了一下：“只有你这样和我说。”
“你有意识到吗？你已经在干预我的审美和品味了，穿着、搭配、饰品、西餐、红酒、美术、音乐……还有各种艺术形式，我知道你的品味很高级，也很有依据，你就像要我跟着你读《离骚》，但我就爱看市民小说。”
“你还是觉得我单方面为你花费太多吗？”
江依依挽上了他的手臂：“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么简单的，我是觉得，你应该尊重我的喜好，而不是给我灌输你觉得好的东西。”
楚陶然微微蹙了眉：“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不给你我觉得好的东西，难道应该给你我觉得不好的东西吗？”楚陶然的手搂在她的腰上，盈盈之间，不堪一握。
“这大概就是男性和女性的一个不同了，我们的思考逻辑不一样。”江依依叹了一口气，放弃了争论这个话题。
但楚陶然的态度很认真：“既然不一样，说明更有交流的必要，防微杜渐。”
“好吧，你有没有换过一个思路，给我什么，其实可以不由“你觉得”来出发，也可以换成是“我觉得”。”曲折的走廊，他们似乎快要走到尽头了，江依依抬头去看他，“为什么你不给我，我觉得好的东西呢？”
楚陶然思考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是我不对。”
“我就是突然有一天觉得，我是从小被你影响着长大的，而你一直是付出照顾的那一方，我身上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是在你的引导下丰富起来的，我们的品味确实十分相同，但不是你和我相同，也不是我们缘分使然就相同了，而是我向着你的方向相同了，你想，要是我是在成年之后遇到你，你又会看到一个怎样的我呢？”
一个没有楚陶然的江依依，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楚陶然望着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怎么了？”江依依问。
“是想脱离我的范围吗？”
“不是。”江依依有些失望，她的细腻心迹，连楚陶然也无法懂得，“就是年轻人都会有的，那种迷茫情绪吧。”
楚陶然没有回应她，他在想，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放任江依依和季月接触，江依依的灵魂里，像住着一个恐怖的兽类，它此时还在沉睡，但似乎已经睡得相当不安稳了。
“我没有想要控制你。”楚陶然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耳朵，“我以为你需要的是一种稳定，不会引起你的负面情绪的稳定，我不想你抵触我们之间的感情。”
江依依灿烂地笑了一下：“我知道。”
旅程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住在行程里所订的最后一间民宿，江依依躺在楚陶然身边，看见天窗上露出的闪烁繁星，楚陶然在她的肩颈上轻轻地呼吸。
“我真羡慕季月。”江依依呢喃道。
楚陶然缓缓收紧了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