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依听命来到社长办公室，汤小柏抬头看她一眼，就再也没收回目光。
“熬夜写稿子了？”
她揉了揉头发，每个骨头缝隙都透露出了难抑的焦躁：“隔壁装修，我四点才睡，他们六点就起来上班了。”
她戴了一副框架眼镜，为了遮挡连高遮瑕也遮不住的黑眼圈。
“怎么四点才睡？”
“把文法拉辛当佐匹克隆了。”离了安眠药，她几乎就失去了睡眠。
好不容易在沙发上躺出了一点疲惫感，依稀觉得自己是有些半梦半醒了，迷糊了一阵，隔壁的电钻声就突然炸响了，像是就对着她的太阳穴，听着那声音，江依依全身都在焦虑，找不到任何一个姿势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开着冰箱冷冻站了近半个小时，她才依稀觉得自己适应了一点。
要不是约好了出租车，她真的会去隔壁问问是不是打算修城堡，搞这么大阵仗，她很可能会因为噪音，而直接半价赶紧把房子卖了。
“最近情况怎么样？”汤小柏合上了面前的文件夹，专心看着江依依，“体重还在疯狂下降吗？”
“没，长了一些回来，我也就是瘦着玩的。”她偏头一笑，“找我是为了嘉贝吧？”
“我还是建议你不要接管嘉贝，把你原本的创作计划按部就班往前推进就好。”
“我今年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了。”
“那就多去和顾赋之聊一聊。”
“我这个星期已经去过了，他说我现在的状态挺稳定的。”
汤小柏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打人……是受抑郁影响的，还是嘉贝真的就有那么讨厌？”
“真的就有那么讨厌。”
“那你还要做他责编？”
“人都打了，再不帮忙就过分了。”
“你既然打了他，他还会好好听你的修改意见吗？”
“会吧，我又没说以后不打了。”
汤小柏笑了一下：“你真是什么时候都开得出玩笑。”
“我也是难得开些心情好的玩笑。”她摊了摊手。
汤小柏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那就这样吧，我有备选，你不太舒服的时候，就不要勉强了。”
“那也太难了，嘉贝的文，很少有让我舒服的时候。”
汤小柏拿起一边的公文包，把文件放了进去，现在很少会有人这样一本正经用着线条古板的公文包，但汤小柏就是坚持着，显得尤其老派。
“我要出差谈一场合作，别等我回来后，接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你已经辞职了。”
“放心，我舍不得。”
江依依从汤小柏那层下来，一走进办公室，就看到与储筱望相对而坐的乔惜。
江依依走去坐在了自己的转椅上，拿了喷壶对着仙人球喷了喷。
“江责编……”乔惜犹犹豫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什么事？”
乔惜突然晃了一下神，江依依戴着的眼镜，有些眼熟。
“我想调去出版编辑部。”
“我又不是管人事的。”
“可是人事那边不答应，说要调换岗位的话，需要先征得上级同意。”
“你就我一个上级吗？”江依依放下了喷壶，这不是给她找事吗？她也不是闲到要插手人事调用。
乔惜低头嗫嚅了几句江依依没听清的，然后抬头凛然道：“江责编正好不喜欢我，我调去其他部门也是如您所愿，我觉得在我申请调去其他部门上，您是最好说话的。”
储筱望低了头，她已经劝过乔惜了，但乔惜还是非要亲自往枪口上试试。
江依依静静凝视着话音掷地有声的乔惜，有点想不明白，这个小姑娘怎么会就是楚陶然的表妹，楚陶然他怎么会有这么个表妹。
上天诚然是公平的，给了你天资，但也必将附送你一个天资里的败笔。
“我再好说话，也不会有兴趣为你做事，你是谁？”江依依对这个败笔越看越不顺眼。
“不是，不是要责编为我做事，就是想请责编帮个忙，不过是助人为乐，对您来说也是举手之劳……”
“助人为乐和多管闲事还是有区别的，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我与你非亲非故，没有义务为你的人生排忧解难，如果是遇到了困难，你最好是自己努力应对，而不是一味想着走捷径，更不要妄图对你的上司道德绑架，或许对别人会有用，但我不是个看得起道德的人。”
江依依的眼睛平静非常，乔惜却突然看得心中一乱，仿佛所有的心理活动，都直观地铺陈在了江依依的面前。
她就像有读心术一样。
即使戴着眼镜，隔着一层镜片，目光依然让人无从应对，她总把旁人看得透彻。
“我们至少也是同事关系……”帮个忙而已，不过分的吧……
“我的理解没错的话，实习生还不算正式员工。”江依依手肘架在转椅的扶手上，靠在了椅背上，发丝往前一拢，遮住了多余的表情。
时隔一个多月，乔惜再次哭着跑出了江责编的办公室。
储筱望都在沙发上如坐针毡：“也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重吧……”
“她究竟什么时候辞职？”
“她哪儿得罪你了？你这么反感她留在公司。”
江依依转起了椅子，翘着腿望着天花板上的图案：“她会让我想起另一个人，这种感觉很不好。”
储筱望走过来，把一个文件夹摆在她的办公桌上：“电饭煲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
江依依看也没看，仍是转着椅子玩：“到此为止吧，没有查的必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会儿急要，一会儿又什么都不要的。”
“我想吃点垃圾食品。”
“你已经吃了一个星期的垃圾食品。”
江依依闭了闭眼睛，垃圾食品的廉价口感，真的会让她感觉到廉价的愉悦。
“要是能喝一杯冰可乐，我今天应该可以把修改大纲发给嘉贝了。”
储筱望吸了一口气，出去为她置办了。
江依依的转动停了下来，在办公桌前坐好，移开储筱望的文件夹，在电脑上打开了嘉贝骂骂咧咧的电子邮件。
看了几行，没什么起伏，也就江依依小学时的骂人水平。
她转头望着文件夹封面好一会儿，拿过来翻开了。
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在她的脑子里炸了好几遍，江依依突然知道为什么邵思琪把她拒之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