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依凌晨三点被疼醒的时候,一身的冷意。
跌跌撞撞摸黑走到洗手间,她几乎也算是爬到目的地的,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她侧躺在瓷砖地上一动不动,小腹处仿佛住着一个恶魔,觉得子宫内膜已经被狂轰滥炸得一片废墟。
她是在喝了太多酒之后,突然有天发现自己痛经了。
她曾自暴自弃地想,还好汤莹已经不在了,不然肯定有一大堆话要与她啰嗦。
汤莹……汤莹……
江依依的两手在瓷砖上抓挠了几下,猝然一阵失力,刚刚长好的指甲,又崩坏了。
把理智逼到死角的窒息感,顷刻贯穿了她的全身。看不见任何东西了,黏腻的液体染上了手掌,她在瓷砖上用指甲疯狂地抠挖了一阵,在接二连三的指甲崩裂灌注的痛感里,终于迸发出了一声呜咽,她蜷缩在地面上,寒意刺得每一块骨头都发出痛响,她抖得厉害,猝然嚎啕大哭了。
汤莹决绝,割开颈动脉的时候,红色血雾,喷了两米多高。
她再也没相信过影视作品,真正的颈动脉出血,是半米开外的江依依浑身血红湿透,是汤莹只看了她一眼,而那双眼睛的愧疚都还没来得及展示完全。
她哭得浑身颤抖,满手鲜红地爬回去拿手机,快来个人,她管不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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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一份杂志被摔在了桌子上,“江依依又没来上班?!”
陈雨薇单手叉着腰,望着会议室里,江依依空荡荡的座位,她突然笑了一声:“这不知道的,还当柏岛是她开的呢,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本事没几个,旷工倒是一流。”
其他责编们也不吭声,不露态度地各自翻着手上的资料。
“行,那就开始吧,她爱来不来。”陈雨薇走到显示屏前,调出了一张照片,吸引了在座女编辑的目光。
“相信大家对这个人有些了解,在座都是我们公司排得上号的优秀责编,这位画家打算出版一本画集,最近正在交涉。”陈雨薇接着放映出了他的个人资料,继续说道,“这是一本专业书刊,会请老师从旁协助,但文案编辑,板块穿插和衔接,还是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责编,并且最好有美术功底。”
“我可以,我以前学过画的!”
“你那王冠画成鸡爪的水平还好意思说自己学过画?就是看着人家长得帅吧……”
“我也可以,我学的毛笔字,但殊途同归,原理肯定差不多……”
“你们激动什么啊,照片只是照片,真人还不一定呢,没准真是个照骗,艺术家嘛,应该都是不修边幅,奇奇怪怪的……”
“不是,我看过他的采访视频,之前在维及开过个展,你还真别不信,改行进娱乐圈,也是数一数二的……”
陈雨薇拍了拍桌子,喊道:“既然他们交由我主理,我就希望你们能拿出身为柏岛编辑的专业态度,我就是郑重地提前通知你们一声,有意愿的好好准备,研究一下楚先生的画,他们工作室,之后会来交流,如果你们……就算只是看上了人家的脸,也给我有点上进心,好好争取一下,一定要拿下这个案子,我们出版部做过预测……”
她顿了顿:“轰动是必然的。”
编辑们凝了凝表情。
柏岛接不住这块到嘴的熟肉,就是在给竞争对手加餐。
“可是……既然陈责编主理,为什么不直接负责呢?”
陈雨薇咳了一声,气势收敛了一些:“我对美术没有深入研究。”
“对方这么强调专业知识?”
“对,说不懂的人不会明白其中深意,他并不需要似是而非的文案,要的是能拆解他逻辑的人。”
“拆解逻辑?”那责编皱了皱眉,“那要给他联系专家吧!”
众人纷纷苦笑了起来。
陈雨薇不希望消沉的士气得到发酵,嘱咐了几句恶补美术知识,便匆忙散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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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玦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前,望着楼下的绿色灌木直喘气。
紧急的脚步声响起,储筱望匆匆跑了过来,白着脸问:“她怎么样?”
“要带着手套打字了。”沈清玦看了看储筱望,“戴个围巾再进去吧。”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接到消息后走得匆忙,忘记穿高领了,便把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了衣领末端,竖在了脖颈上。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怪我大意了,她毁了鞋子,还哭了一场,偏偏我还是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别墅里。”
“唉,她要是想赶人走,谁又能有本事留下来呢?”
沈清玦低头又看着灌木丛,说道:“也许有个人就有这样的本事。”
“谁?”储筱望困惑地抓了抓刘海。
沈清玦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给她订个公司附近的酒店吧,别墅旁边新居装修,她又神经衰弱,我暂时也去酒店住一段时间,尽量都跟着她。”
“最近没工作吗?”
“冬天就没比赛了,有几个篮球训练班,但寒假才开始。”
“那……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这还想什么麻不麻烦,生死攸关的事。”
储筱望想到江依依,鼻子有点泛酸,但生生忍住了,待会儿还要去看她。
而此时的江依依正躺在病床上,两手被固定着,望着遮挡严密的窗帘一言不发。
她的生活早就面目全非了,但偶尔状态好的时候,也期待着自己是不是能一直好下去,再也不会需要药物治疗。
但没有这样的可能,她是个被抑郁症判处无期徒刑的人。
不断地伤害自己,不断地给身边的人增添紧张与烦恼。
“结束手头上的工作,必须住院。”顾赋之看着江依依,她的表情空无一物。
“我不接受催眠。”
“可以,你不接受的治疗方案,我都不会实施,完全尊重你的想法,但只有住院,才能有完全可靠的二十四小时看护。”
“我想我还是能控制的。”至少这次,她主动求救了。
顾赋之按动了手中的圆珠笔,在摊开于腿上的本子上记录起来,语气和缓了一些,说道:“对,这次你的求生欲还是有的,这一点非常好……可以和我说一说,当时在想些什么吗?当然,如果回忆让你不适的话,也不用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