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书房里,灯芯跳动。
赵启明正独自一人涮着羊肉,美滋滋的喝着小酒。
这已经是他装病的第四天了。
在这四天时间里,他接待各路英雄二十多位,抽羊角风十八次,口吐白沫十五次,外加“吐血”一次,成功唬住了土匪一样的诸位老将,以及还算有礼貌的军中少壮。
这是一次成功的演出。
从吐血开始,没有人再来讨教兵法。
因为让一个发羊角风的重症病人来讲兵法,几乎等同于让一个痔疮患者给你表演劈叉一样残酷无情。所以大家在有幸观摩了东乡侯现场表演羊癫疯之后,都带着遗憾离开,让一代兵法家安静的走完最后几天。
就这样,东乡侯府重新恢复了平静。
倒是最近几天的长安城里,一代文豪命不久矣的消息尘嚣日上,引来无数女粉丝哭声震天。
大家遗憾天妒英才之余,想到东乡侯英年早逝,之前所做的《水调歌头》将会成为绝笔,于是纷纷抢购团扇甚至羽扇,让流金阁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居然卖断了货。
收钱收到手软的李老板眉开眼笑,连赵启明也大感意外。
毕竟,装个病也能发财,这可不是常有的事。
恐怕也只有东乡侯才有这样的本事吧?
赵启明这样想着,心里得意,吃起涮羊肉来更加酣畅。
但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靠近。
这让他有些意外,以为是那些以讨论兵法为名,其实趁机拉拢的各路将领杀了回马枪,于是他赶紧给自己嘴上抹上墙灰,然后双手扭曲如同鸡爪的倒在地上抽搐。
很快,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此时的赵启明口眼歪斜,看了眼来人,发现居然是窦家兄弟。
这让他松了口气,然后直接坐起来,无奈的说:“你们能不能动静小点?”
窦家兄弟没说话,对望一眼之后大步走来,然后窦家老大抓着赵启明的脑袋,翻他的眼睛看眼白,而窦家老二更加古怪,直接扒开赵启明的嘴巴,看牙口。
“挑牲口呢?”赵启明勃然大怒,直接给两个人踹开。
“是回光返照吧?”窦家老大问。
窦家老二点了点头,赞同的说:“回光返照。”
“我好着呢,不会英年早逝。”赵启明不理这两个家伙,重新开始涮羊肉。
“真没病?”窦家老大蹲了下来,羽扇剧烈摇晃。
赵启明刚捞出来的羊肉立马就凉了,这让他有些不爽,觉得吃羊肉之前吹一下是自己吃涮羊肉时的基本权利,于是他瞪了眼窦家老大说:“没病,之前是装的。”
“太好了。”窦家老二激动的朝窦家老大说:“省了买棺材的钱。”
“省了钱。”
“笨蛋在家里哭,说你就快要死了,虽然还没过门,但还是要替你料理后事,让兄弟两人先来量一量你的尺寸,然后去给你准备棺材。”窦家老大松了口气,坐下来闻了闻羊肉锅。
赵启明当然知道这兄弟两人是在说他们的妹妹,也就是自己的未婚妻。
料理后事也就罢了,不过量尺寸是什么鬼,买棺材还是买鞋子?
“拿筷子来!”窦家老大朝门外喊了一声,口水直流的看着羊肉锅。
窦家老二也在围着案几坐下,疯狂扇着扇子,眉飞色舞的看着羊肉锅说:“这几天总是要哄着妹妹,好几天都没正经吃饭,没想到刚来碰上了启明家的羊肉锅。”
“不是送了你们铜锅,而且还送了两口吗?”
“启明家里的更好吃。”
“好吃!”
说话间,门外传来大笑。
赵启明条件反射的羊角风,翻白眼,眼看着就要往地上倒去。结果看到书房的门再次被打开,是灌英也来了,于是他又竖了起来。
“都跟两位兄长悄悄说过了,启明是装病,你们不信非要过来,现在看到了吧?”灌英翩翩公子形象不改,朝领他来的丫鬟抛了个媚眼。
赵启明干脆让丫鬟再拿双筷子过来,然后朝灌英问:“你怎么知道我装病?”
“猜的。”灌英见丫鬟走了,直接把扇子扔掉,然后闻着味道小跑过来,挤着坐下开始捞羊肉,忽然想起什么的时候才朝门外喊了声:“愣着干吗,还不快进来?”
话音刚落,李敢心虚的冒出了头。
赵启明立即眯起眼睛。
“果儿也没想到《行军总纲》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也没料到会害启明被逼着领军打仗,正无颜面对启明兄呢。”灌英朝赵启明挤了挤眼睛,然后美滋滋的继续涮羊肉。
这让李敢有些局促,但还是朝赵启明和窦家兄弟行了个礼。
赵启明是真想揍这小子。毕竟,他之所以要每天抽羊角风好几次,口吐白沫好几次,全都怪这个小子的《行军总纲》。但看李敢满脸惭愧的样子,他还真没法生气。
“还不赶紧过来坐下?”赵启明瞪了李敢一眼。
李敢于是赶紧过来,但仍然不敢坐下,又朝赵启明行了个礼,然后惭愧的说:“小弟对不住启明兄,《行军总纲》之事也全怪小弟自作主张,小弟任凭启明兄发落。”
“吃完了再揍你。”赵启明指了指丫鬟送上来的筷子:“先吃。”
李敢眉开眼笑的拿起筷子捞肉,结果被灌英抢走,于是又委屈的看向赵启明。
“谁让你没事找事,活该。”灌英幸灾乐祸的朝李敢挤了挤眼睛,然后朝赵启明说:“别看《行军总纲》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果儿这几天可比启明兄清闲多了。”
“你就别欺负他了。”赵启明喝了口酒,然后说:“果儿将来肯定会从军,而且有飞将军在,他也肯定会跟着他爹去塞外,将领们当然不会去打他的主意。”
“其实也有几位军中的朋友来跟小弟请教。”李敢弱弱的为自己辩护。
灌英朝他嘿嘿一笑:“但你不用被逼着装病吧?”
李敢听到这话,看了眼赵启明,惭愧的放下筷子,满脸失落的看着铜锅。
“看你那熊样。”灌英抢了窦家兄弟的羊肉放到李敢的碗里,然后再不理会,朝赵启明问:“我家老不死也被启明兄骗了过去,今天还在家里责骂几个医生没找出病因呢。”
赵启明撇了撇嘴:“我假装发羊癫疯,抽个不停,他们连脉象都没法摸。”
灌英听完哈哈大笑。
李敢也附和的笑了起来,美滋滋的重新拿起筷子。
“也就是说,这次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吧?”
赵启明想了想,然后不确定的说:“都以为我快要死了,应该算是过去了吧?”
“过去了就好。”灌英没多想,见李敢吃的高兴,又去抢人家的羊肉。
看着笑闹起来的几个纨绔,赵启明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也总算是放松下来。
不过内心深处,他其实还是有些疑惑。
因为他不大相信装病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而且,静安公主除了向陛下谎报他的病情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难道说是看到危局已经解除,就放弃了之前的计划,不会再有进一步行动?
但如果是那样的话,静安公主应该会派人来说一声吧?
“既然平安无事,今晚咱们就算是庆祝启明兄大难不死了?”灌英笑着举杯。
赵启明笑了笑,看着举起杯子的四人,暂时把心中的疑问放到了一边。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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