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一片漆黑,门外的光束射进去,光影交织。
云深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浸在阳光里。
他眯着眼,眼眶里全是红血丝,嘴唇却是没有半点颜色的白,一张脸更是白的像鬼,衬得脸上的伤口愈发的明显。
明明她上次见他他的脸上只有巴掌印和眼角的一圈青黑,而现在,又添了新伤,唇角都破了。
看着像毁容似得。
程一想,他大概是又去打架了。
云深皱着眉头盯着来人,眼底一片晦暗。
好半晌,才冷冷开口:“什么事?”
声音哑的像是石块儿磨在铁上。
程一回神:“孙老师让我们来看看你什么情况。”
宁溪躲在程一身后,越过云深身后看到了客厅里。
里面没有光,很暗,借着外面射进去的光线才能勉强看清里面的情景。
茶几旁堆了无数的酒瓶凭,东倒西歪,隔这么远她都能闻到迎面而来的酒精味儿,浓重到有些呛人。
而就在他身后的玄关处,扔着两件衣服,上面还染着血。
这个房间,和眼前的这个男生,都有些阴森诡异。
大夏天的,她甚至感到冷汗自后背渗出来,像是有一只虫子,一点一点顺着尾椎骨爬上去。
让人不寒而栗。
云深看着两人,发烧和身体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烦躁,连带说话语气也不是很好:“我没事,你们可以走了。”
逐客令下了。
还是驱逐不速之客时那种带着火气的逐客令。
宁溪有些腿软,总感觉她们再多待一秒眼前的男生就会爆发。
程一这小身板,大概会被他一把碾碎。
她难得的有良心,拉着程一后退,压低声音:“人见到了,走吧。”
程一有些出神,被她拉着走了几步。
身后传来关门声。
沉重的,闷闷的,像是一声叹息,阻隔了两个世界。
世界这端阳光明媚,世界那端暗无天日。
而云深,被禁锢在了那片暗无天日里。
她回想方才他隐在黑暗中的模样。
茫然,绝望,压抑。
他的世界,没有光。
她心口忽然猛地颤了一下。
来之前她不知道,吸引着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现在,她懂了。
吸引着她的,是他身上令她感同身受的孤独。
她从他身上,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孤僻,安静。
只不过,他身上的黑暗,比她要重的多。
那一瞬,她脑海生出一个念头。
像是着了魔。
一念之间,踏出那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
......
宁溪走的飞快,像是后面有脏东西在追着她。
程一看她一眼,停住了脚步。
宁溪走的太急,酿跄了一下,回头,有些气急败坏:“你干什么?”
“你先回学校吧,我饿了,要去小摊上吃点东西。”
宁溪家境好,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路边摊都不干净,能不吃,最好不要吃。
而且,这种时候,她根本没心情吃饭。
吓都吓饱了。
她没多想,松开程一的胳膊:“行,我先回,你看着点时间,七点还要上晚自习。”
“嗯。”
程一看着她往前走,消失在视线里,折回身子,重新往云深家的方向走。
走出几步,脚步一顿。
半晌,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点进百度。
搜索了一下周边的药店。
几秒后,她指尖一顿,找到了。
她照着手机上的路线,换了方向,走过去。
“小姑娘,买什么?”柜台里,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一边绣十字绣一边抬眼看了她一下。
“退烧药,碘伏,棉签,红花油。”程一条理清晰的飞快报出要买的东西。
中年妇女终于放下十字绣,给她找药。
程一看到了那副十字绣,绣的是梅花,小小的花骨朵,有着坚韧的生命力。
生命力。
在那个人身上,没有这种东西。
明明也只是一个孩子,却好像已经风烛残年。
他经历过什么?
“好了,一共47。”中年妇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程一回神,从钱包里翻出五十来,有些肉疼的递了上去。
她这个星期余下的全部家当,就这么没了。
拿了一堆药和找的三块钱离开药店。
这次,她没有停留的一路朝云深家走去。
门口,按下门铃。
大概是刚刚被吵醒没有很快睡着,这次,他开门很快。
只是,看到门口的人,他愣了一下。
随即,不耐的皱了眉:“还有什么事?”
程一没说话。
云深伸手就要关门。
程一上前一步,手抵在门板上,仰头看他:“外面有点热,能让我进去再说吗?”
云深看到她有些发红的脸和鼻尖密密的汗珠。
她一动不动,定定的看着他。
那漆黑的瞳孔像是有魔力。
半晌,他妥协一样松开了手,径直走回里屋。
程一跟在他身后进入屋里,顺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开着空调,所以虽然门窗都关着,甚至拉着窗帘,但依然凉快。
云深走到沙发前,重重的陷进里面,很疲倦的样子。
房间里太暗了,走出两步,程一感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咚”的倒在地面,又咕噜噜滚出去。
她皱眉,走回玄关处,抬手。
“别......”沙哑的男声响起。
程一顿了一下,却还是按下了开关。
几秒后,整个房间亮了起来。
一切都变的分明。
连同沙发上的云深。
只是,他抬手挡在了自己的面上,像是怕被人看到他的狼狈。
程一绕开地上的酒瓶,朝沙发走过去。
走到沙发前,她听到云深近乎隐忍的愠怒:“你干什么?”
她把身上的书包取下来,平静的看他一眼:“不干什么,厨房在哪里?”
云深微微一怔。
程一又重复了一遍:“厨房在哪里?”
云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女生,像是不知羞耻为何物,明明他是主,她是客,她却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里。
可他偏偏,不觉得这样有多讨厌。
甚至感觉,自己有些窘迫。
他想,大概是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
须臾后,他抬手一指。
程一走过去。
厨房里东西很齐全,只是,崭新到令人发指。
应当根本没有开过火。
男生不会做饭她可以理解。
可是,这些天他都不喝热水吗?
热水壶居然还放在盒子里,没有开封。
她把热水壶从里面取出来,接了冷水,来来回回把水壶先涮干净了,这才接了满满一壶水,热上。
云深就坐在沙发上,茫然的看着厨房的方向,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
这是他住进这个房子里,唯一感到人气的一瞬。
莫名的令人安心。
心里的烦躁渐渐的褪去。
他倚在沙发上,竟然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程一找了水杯洗干净从厨房出来,就发现云深睡着了。
昏黄的灯光下,他闭着眼,白净的脸上全是伤疤。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
她看着他,那种脆弱的感觉再一次揪住了她的心口。
盯着他看了很久,直至他身体软软的从沙发靠背上滑下去,眼见要滑到地面,她才猛然回神。
上前一步,在他滚下沙发之前,用膝盖顶住了他的后背。
云深的睫毛颤了好几下,却没有醒。
程一双臂和腿一起使劲,将他推进了沙发里。
生病的人身体似乎特别重。
松手时,感觉后背全是汗。
她抬手扇了扇脸,感觉温度稍稍降下去些许,才从书包里拿出买的药来。
用棉签沾了碘伏,她蹲在沙发前,小心翼翼的去清理他面上看起来有些糟心的伤口。
光是看着,就已经很疼。
他是怎么忍的?
她忍不住皱起眉来。
云深睡的迷迷糊糊,却察觉到脸上有痛意传来,如同那天雨水渗进伤口,阵阵刺痛。
先前还能忽视。
再往后,那痛意越来越清晰,跟刀割似得。
他扯了下唇角,茫然的睁开眼。
却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白皙到,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张脸。
还有被乱糟糟的刘海遮挡的眼睛。
那双眼睛认真看着他,纤细的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那双眼睛,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没有头发的遮挡,那张脸,又该是什么样子的?
那一瞬,他像是被蛊惑。
所有的痛意消失的干干净净。
只有一个念头,指引着他,伸出手。
他的指尖朝她的刘海探去。
还没拨开那层厚重的刘海,眼前的脸忽然晃了一下,手也停了。
程一避开了他的手,隔着这样近的距离,平静的看着他,唇瓣里吐出一句话:“你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深哥:媳妇离我这么近,想亲。
程一:想亲就亲,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在床上各种打滚的作者:好想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