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阮芷音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婚礼。

因长辈疏忽走失时,她不过四五岁。跟着人贩子东躲西藏一年,才被敏锐的顾琳琅救下,去了孤儿院。

虽是孤儿院,但院长妈妈对孩子们很好。十几岁时,她和顾琳琅偷偷窝在被窝聊天,心底都有对未来家庭的憧憬。

顾琳琅说要穿着自己设计的婚纱步入殿堂,而她要买套大婚房,装修不必奢华,但要有家的味道。

两人每每互相奚落一番,

然后笑闹在一起。

那时的心愿很简单,考上大学,努力工作,有能力组建个自己的家。然后像从孤儿院出去的哥哥姐姐一样,资助孤儿院的孩子继续上学。

后来她被接回阮家,成了孤儿院孩子们眼中‘有钱人家的小姐’,很多目标顷刻间就实现了。

只是父母在她十岁那年,于寻她的路上不幸遭遇车祸,双双身亡,整个阮家只剩下爷爷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她仍然渴望一个完整的家,更期盼一场属于她的婚礼。

但阮芷音却没想到,她盼望多年的婚礼会变得这么荒唐。

同顾琳琅相伴在孤儿院的场景像是还在昨天,然而弹指一挥,她已穿着顾琳琅亲手设计的婚纱,站在通往酒店宴会厅的门后。

她低下头,瞥见洁白薄纱间碎钻泛起的璀璨微光,婚纱上的每颗珍珠都是顾琳琅亲手缝上去的,如梦似幻。

代表顾琳琅最诚挚的祝福。

阮芷音记得第一次穿上婚纱时,顾琳琅抱着她,泪眼朦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指着秦玦让他发誓,要一辈子对自己好。

眼眶微涩,她长舒一口气,面上看不出情绪,却默默挺直了脊背。

与宴会厅一门之隔。

宾客那些声音不大不小的议论,清晰地传入耳中——

“秦少爷逃婚了婚礼也不取消,阮芷音这不明晃晃给人看笑话吗?”

“阮芷音倒是可怜,跟在秦玦身后这么多年,陪秦玦在美国吃完苦,最后落了这么大难堪。”

“要不说林菁菲厉害,秦少爷当年为她出国远走,如今又为她逃婚,还真是够情深的。”

“也就是秦老爷子太古板,不然以秦玦对林菁菲的感情,她当年就嫁进秦家了吧。”

不少人都知道,当年秦玦和林菁菲谈恋爱时,就有传言说秦少爷要把和阮家的联姻人选换成林菁菲。

“人家命好,虽然是外孙女,可阮芷音父母都没了,倒让林菁菲那个入赘的爸爸掌了权,阮氏迟早改姓林。”

“阮芷音努力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被秦玦抛弃,没了和林成叫板的资本。就算秦老爷子抵死不松口让她嫁进去,秦玦也不会为她和林菁菲父亲作对啊。”

……

阮芷音恍若无闻,闭了闭眼。

服务生一左一右,慢慢为她推开面前的那扇沉重的门。

宴会厅里,灯光倏然昏暗下来,闲谈的声音戛然而止。

会场布置得浪漫而梦幻,曲线柔软的彩灯点缀在台边花草丛中,似满天星辰,又绚丽如萤火。花团清新娇艳,依稀有萦绕在鼻尖的花香,犹如置身黑夜中的森林。

温柔的束光打在台上,程越霖的面容被熏染得柔和,他穿着优雅得体的深色西装,静静伫立在宾客目之所及的尽头处。

长廊的门已被打开,阮芷音望着直线外的新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这一幕,像极了她祈盼多年的梦。

两个花童分别穿着齐整的小西装和小裙子,走在前面撒着花瓣,是叶妍初从姨母家揪来的龙凤胎。

被熊孩子洒了满脸花后,靠台边的徐二少率先从呆滞中反应过来,怔怔嘀咕道:“等等,怎么还有新郎?我没看错吧?那好像是程越霖?!”

坐在徐飞旁边的汪少爷睁大了眼,轻呵一声:“啧,秦家和阮家今天轮流逗我们玩呢?新郎狠心逃婚,没成想新娘更狠,直接换新郎,牛逼。”

“程越霖这种人,阮家怎么搞的?”

汪鑫猛拍徐飞脑门:“哪种人?秦家都不敢和这疯子硬来,你敢得罪他?程越霖早不是五年前被人嘲的份了,小心祸从口出。”

徐飞吃痛揉头:“不是,我是说程越霖这种人怎么会出现在这,还成了新郎?!”

汪鑫瞧傻子似的:“看不明白?”

徐飞愣愣摇头:“看不明白。”

汪鑫一言难尽:“本少爷怎么就有你这么蠢的兄弟,你忘了程越霖和秦玦的恩怨?程越霖五岁的时候拿石头砸掉了秦玦门牙,被他爷爷用鸡毛掸子打得半个月没下来床。”

徐飞皱眉,心道那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这俩人之前也见没怎么着啊?

他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耻下问:“就算他们不对付,可然后呢?”

汪鑫满脸的讳莫如深,伸伸手让徐飞侧耳过来,语气分外郑重——

“他、来、抢、亲、了!”

“千万别得罪程越霖,看见没,一顿鸡毛掸子他居然记了二十年!你送我一顿揍,我二十年后来抢你媳妇!狠,太狠了!”

徐飞恍然大悟,深以为然地点头:“那行吧,程越霖好像是不能得罪,阮芷音……”

“我说你个笨蛋,还不明白呢?爱了七八年的男人说弃就弃,婚礼换新郎狠打秦家一巴掌,彻底断了和秦玦的可能。这种断舍离的女人,多狠呐!”

汪鑫路说完后,又撇撇嘴:“更狠的是,嫁得还是程越霖,你想想当初他俩关系多糟糕?害,阮芷音怎么这么想不开,考虑下本少爷也行啊。”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当年还偷偷暗恋过阮芷音。

其实阮芷音长得漂亮,高中时喜欢她的人不少。只是她太乖了,而且顶着秦玦未婚妻的身份,又和程越霖不对付。

他们有的摸不清秦玦意思,有的怕被程越霖连带着针对,愣是没人敢去表白。

徐飞完全没注意好友的小心思,义正言辞道:“你说得对,能考全班第一的女人,当年我就觉得不简单,是个狠人!你看咱俩,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一看就是不够狠!”

汪鑫:“滚!!!”

望着身穿婚纱的阮芷音,顾琳琅原本还有些心情复杂,这下却被同桌的岚中二傻搞得啼笑皆非。

她端起酒杯轻抿,瞥了眼旁边的女人:“王小姐,表情别这么难看。你和林菁菲能耍手段,别人不能回敬?”

王曦薇和林菁菲关系不错,或者说,王曦薇觉得阮氏和秦太太的位子迟早是林家的囊中之物,所以提前下注,讨好林菁菲。

此刻过来,估计也是想替对方看看阮芷音要做什么。

王家当年在程父落狱后对程越霖落井下石,后来程越霖东山再起又开始心虚。这几年王家挖空心思想让王曦薇傍上程越霖,好一泯前仇,王曦薇也颇为积极。

只是程越霖从未理会过王家人的心思。

王曦薇一边惦记着程越霖,一边又吊着她客户的男友当备胎,刚才还暗带节奏起哄,想看阮芷音的笑话。

这就不能忍了。

于是顾琳琅勾唇,意有所指地朝向台上乍看还挺般配的新郎和新娘——

“喏,王小姐,你说谁才是笑话?音音跟我说,程总可是准备拿王家开刀了呢。”

——

台下人心思各异,而台上却已经顺利进行到vcr环节。

新郎的部分被主持人简短掠过,硕大荧幕上,正轮换着阮芷音的回忆旧照。孤儿院里留下来的寥寥无几,基本都是被接回阮家后的。

短片早已做好,即便临时删减,可里面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秦玦的身影。

或许是照片凝结了记忆,或许是背景音乐太过舒缓感人,恍然间,阮芷音的脑海里泛起了许多鲜活的画面——

她想到自己初到阮家的那天。

穿着校服的少年还带着点青涩,午后的阳光温柔打在他身上,他转过头,墨澈的眸子目光清澈。

望着强装镇定,实则局促不安的她,笑着伸出手:“音音是吧,我是秦玦,别怕。”

……

刚转学,那是她最压抑的时候。

她收起所有棱角,小心翼翼地融入身边生活。可每一句意有所指的议论,都在她耳中不停回放。土包子,乡巴佬。

有人同情,也有人鄙夷,但都让她愈发沉默。是少年的维护,阻断了那些议论,让她如释重负。

……

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绝望,是在那间密不透风的器材室。

她清晰地记得黑暗一点点将她吞噬,阴沉的冷意像是虫蚁钻进了骨缝。

呼吸都变得急促,快要失去希望时,是参加比赛的他匆匆赶了回来。

……

秦玦这个名字,仿佛没有缺点。

成绩优异,身份显贵,温和知礼,且从容自信。像是遥不可及的存在,远在天边的星星。

然而曾经遥不可及的少年,后来折去骄傲翅膀时,在纽约的地下室里紧紧抱着她——

“芷音,回国之后,我们就结婚。”

……

阮芷音曾期待过回国后的生活。

可那时的她不知道,回国后两人的每一次争执,都会耗尽她所有力气。

“芷音,你对菁菲的偏见太大了。”

“阿政说菁菲在事业上升期,需要些绯闻维持热度。芷音,你不用太在意。”

“菁菲出席活动珠宝方出了差错,拍卖会上的那套首饰我拿给她了……芷音,你不爱戴首饰,那对你并没有多重要。”

“菁菲助理说她被灌醉了,那个导演之前骚扰过她。芷音,我得过去一趟,情人节我们明天再补过,好吗?”

“菁菲已经跟你解释过我们没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咄咄逼人呢?”

“菁菲是你的表妹,她也很在意你们的关系,你一定要我这么为难吗?”

“芷音,以前你不是这样的,究竟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刻薄?”

最后一次争执,是她在婚礼前夕得知秦玦居然将林哲安排进了秦氏。

那次的争执她寸步不让,而秦玦……满眼都是对自己的失望。

……

指节突然传来钝痛,回忆戛然而止,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阮芷音,”程越霖眉峰紧蹙,压低了声音道,“抬头,看着我。”

阮芷音回过神,应声抬眸,撞进了对方漆黑深邃的瞳仁,表情还是有些恍惚。

“你现在这个表情,比哭还难看。怎么,后悔了,还是认输了?”程越霖嗓音不咸不淡,却隐隐透着股清冷的嘲意。

璀璨精致的银色婚戒被人托举在旁,本该是新郎新娘交换对戒的时刻,然而程越霖握起她的手后,却单手插兜停在了那。

阮芷音纤细的指节上有浅浅的红痕,男人眼神冷执淡漠地与她对视,幽深的眸底涌动着辨不分明的意味。

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如果真的后悔了,这是最后能够反悔的时刻。

她可以抛下满场的宾客,抛掉之后的流言蜚语,头也不回地离开这——

像秦玦一样消失在婚礼上,同时也在这场对局中认输。

程越霖此刻的表情,就像是在无声地问她:阮芷音,所以你会认输吗?

霎时间,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阮芷音深呼一口气,彻底安下神来。

她取过那枚银光闪烁的男戒,潋滟眸光中似有挑衅:“程越霖,你是来嘲讽我的吗?”

“你觉得呢?”

程越霖扬眉,眼看着她报复似的将那枚男戒狠狠推到了底,又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闲散。

瞥了眼自己手上的戒指,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取过女戒,低下头,缓缓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阮嘤嘤,没听见汪鑫那傻子的话吗?我分明是牺牲了清白的名声,”顿了顿,然后抬眸轻哂,“跑来抢,亲,了。”

“我都已经勉强当了新郎……”

“所以呢?”

“我很贵,你总得把戏演好点。”

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

下一秒,他俯身下来——

薄唇微凉,吻在了她的嘴角。

温热的掌心扶在后脑,两人靠得太近,鼻尖萦绕着股清爽凛冽的松木香,和缠绕其中淡不可闻的烟味。

…………

阮芷音眼眸微阔,睫毛簌簌颤动,还未反应过来,他已起身抽离。

“请多指教,程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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