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天,那老者身形模糊了,他消失前说了一句:
空间,开了。
这大概是这几年来乌苟寿听到过的最美妙的话了,一直以为跑丢的那蛇妖也在这时突然出现,并且终于把主要目的告诉了他。
乌苟寿定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荼苦苦是谁不重要,她是什么身份也不重要,别人要她的命做些什么更不重要,乌苟寿唯一在乎的是,出去的机会来了——
跟荼苦苦走在一块儿,乌苟寿有些恍惚,总觉得眼前的这些事跟重演了一遍似的,刺的他头隐隐作痛。
当那朵小花毫无防备的认可了他的话时,萧家二公子第一次产生了点别的念头。
他应该……没做错吧?
反正只是将人带进温岭山就行了,是生是死的一条命而已,他攀爬萧家这么多年,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乌苟寿啊乌苟寿,犹豫什么呢?
只要将人带过去,萧家就是他的,也对得起自己这几年被锁在那宫殿里度日如年。
临到泗水城时,他无意间提了一句付启。
谁知道这张牙利爪的小花一提付启就安静了下来,拉着他跟他讲了一下午的付启真人,她眉眼里带笑形容道:“所以你别听别人说我师父严肃的很,他其实就是个扣扣搜搜还格外要面子的小老头。”
他忽然有种真想把面前这人收做弟子的想法了,他也想听听将来某一天的时候,或许是开春的暖阳透过阁楼,有个这般清澈的面孔嘴角持笑絮絮叨叨念着他。
“果然是人老了就耳朵软。”
乌苟寿被迫请她吃了一回糖,他兀自嘀咕道:“有时候两全其美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荼苦苦听不清楚面前这前辈又说了个啥,只当他在唧唧歪歪对自己的不满,但她一点儿是不受影响,反正跟付启一样。
乌苟寿没有按照约定把荼苦苦带进去温岭山,他一边暗暗嗤笑那蛇妖不会算计,一边又为自己的圣人之举感到新奇。
直到偏离了路线,那晚蛇妖才又现身找上他,不过来的是缕神魂,这让乌苟寿更加确定了一件事。
他当初说的“我们暂时不能出去”,这个出去,兴许就是在某个地方困住了,是来不了修仙界的。
那他就放心了。
那头卿魁问道:“你们为什么没有直接到温岭山?”
面对他的质疑,乌苟寿只慵懒回着:“她又不是傻子,我难道告诉她里面有珍宝她便一定会去吗?何况她师父是付启你是听说过的吧,她身上有古怪。”
乌苟寿翻了个身,瞌眼继续道:“当然,你们不怕搞出些动作惊动了修仙界,那倒是随意就行,我办事你放心。”
卿魁盯着他后脑勺几秒,选择了沉默。
“那什么时候才能把她带过来?”
乌苟寿:“她现在想当个乐修,等我取得了她完全的信任之后,自然就能把他带过去了。”
卿魁:“好。”
见他又要走,乌苟寿有些好奇道:“哎我说,你们找这么一朵花妖做什么?”
卿魁:“这事跟你没关系,我们只是在确定一件事。”
乌苟寿:“那我换个问题。”
卿魁抬眼看去,乌苟寿已经转过身来支楞起上半个身子,头抵着手,歪头看他:“你们蛇妖审美是就喜欢这种银色的衣服吗,要不你下次换一个,你晃着我眼了。”
话还没说完,屋子里就已经没有了卿魁的身影。
答应了要带荼苦苦去找曲临江,这天他赶忙提前收拾好了小院的东西,荼苦苦那东西的门还关着,绝逼这会儿睡的正香。
乌苟寿哼了一声,没有打算吵醒她。
不一会儿曲临江果然来了,还好这是私下见面,委屈了她没有带一众出行的师妹们出来撒花瓣。
“行了行了快说吧,我赶死了。”
外表言谈举止被修仙界称为典范之一的曲临江,从拍开他院门时就一路不客气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杯饮了,方才说话。
乌苟寿有些好笑道:“你哪天不出去晃悠,这还赶上了。”
曲临江翻他一个白眼:“你们萧家大公子要继承你爹的位子了这事你竟然这么淡定?”
乌苟寿拿着茶杯的手一抖,有些不信的问道:“当真?”
曲临江:“不是吧,你多久没看灵牌了?你弟弟没死这事……你也不知道吧?”
“砰——”桌上的杯子被撞撞下来,乌苟寿满脸不敢置信,他哑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乌苟寿是有个弟弟的,当年他娘生下他撒手人寰以后,乌苟寿是被别人家捡去当了儿子的。
这家女主人身子骨不好,一直未见喜脉,又听闻乌苟寿没人养着,随即把他抱了回去,谁知道没过两年,这孩子说怀就怀上了。
家里多了张嘴,等乌苟寿大了些以后,就开始到镇上帮卖器具的老板看店,日子并不好过,但那家人待他也算还行,等润泽长的大了些,就天天黏他屁股后面。
直到有一天,乌苟寿擦拭器具柜的时候看到了那一副棋盘,明明跟大多数摆放的器件一样,没什么特别光彩耀目的地方,但乌苟寿就是移不开眼了。
器具店主其实是个器修,但在这种偏远的地区,也只能当一个卖农务古董杂器的商人而已。
可这恰好这也是乌苟寿踏上修仙之路的一个转折——
那副棋盘,是法器,店主见他有缘随即送了给他,过了不久,乌苟寿跟村头几个老头空闲之余学会了下棋,没事之余也会自己摆上摆上一盘棋。
没想到,这竟然让他以器入道。
那年也是多灾多难,那店主指点他一二过后,没多久便去了,他儿子接手了店铺便转头倒卖,又恰逢土匪来袭,年纪不大的乌苟寿就这样拎着从棺材木里还没憋死的弟弟,一路来到了萧家地盘。
又恰好,机缘巧合之下被带到了萧嘉年眼前,萧嘉年见他是个好苗子,也勉强认下了他,还声色并茂的编织了一段与他母亲的故事,乌苟寿信了。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娘是什么人氏,哪怕仅凭一张脸和一个当初劳什子的定情信物,把他认下这事,乌苟寿起初是天天过带着感激之情过的。
可随着能力越大,萧嘉年指派给他的任务也就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他有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在杀人还是在救人,是所谓的名门正派之人还是这种好听的名誉下存在的污浊之物。
乌苟寿那时候脾气并不好,但他在乎那弟弟。
每次十有九伤不能动弹时,都是润泽亲身侍候在侧,乌苟寿与他主动交谈很少,他便主动围着乌苟寿转。
大哥长大哥短。
乌苟寿好笑的给他纠正道:“进了萧家,以后你头上是有别的哥哥的,我只能排老二,叫我二哥。”
润泽从来不听,人前人后眼里只有他一个大哥。
渐渐的,乌苟寿也拿到了萧嘉年的一些权,他开始为萧家家主谋划,整死了不知道多少企图扶正上位的弟弟。
只留了上头的老大跟老三,再后来,老三被老大弄残废了,萧嘉年发了火,这争斗才消停了点。
萧嘉年看中的是萧甸,乌苟寿确信,但萧嘉年不知道在顾及着什么,也一直放权给他,并没有收回的意思。
润泽虽然没有修仙的资质,但他聪敏好学,帮着萧嘉年跟他处理了不知道多少事情,可能是看中这一点,萧嘉年才留着他。
乌苟寿心想。
“大哥你带我回去看看吧,我最近总是梦到娘和爹,可能是他们想我们了。”
那日,是润泽缠着他要带他回老家的第四五次了,彼时萧甸已经有了动作,只要能在修仙界刷下一波分,那么家主这个位置,十有八九他拉关系也是挣不过萧甸的。
那时候他怎么说来着?哦对了,他这般回复道:“怎么这般闹人,等处理完这些事,我就带你回去,保证一刻也不耽误,行了吧?”
润泽一向聪明,但只能说他太聪明了。
有些时候猜到了,算到了,察觉了,也不会去说出一点来。
萧甸杀了润泽。
一定是的,不然他走之前也不会特意在他面前叫他一声二哥。
可乌苟寿,只当他在赌气。
这一去就是没再回来。
但乌苟寿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勃然大怒,更没有疯魔,他突然变得脾气温和了起来,待人待事极为认真,有个老奴劝他放宽心,他反而把人家劝了一顿。
谁也没有摸的准这二公子的脾气,连萧甸的道歉都显得那么不庄重了。
萧嘉年或许觉得有愧于他,于是又放了些许权给乌苟寿,但他定不会想到被自己儿子反咬了一口,萧嘉年受伤,为了表示自己的孝心,乌苟寿也拖着伤重的身体前去凤山采药,之后就发生了之后的那些事。
如今他隐居在这小院里,突然听到了这两声消息,就愣住了。
“所以,你是去找你弟弟还是去杀了那个萧甸?”
乌苟寿:“我……”
曲临江又补充道:“萧甸成为家主,你这么多年的准备不就毁了吗?润泽可以以后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