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后生不再说话,但也没给张秀玲啥好脸色,偶尔的交谈,也仅限于工作方面。而张秀玲,见二后生不再吼自己,也便安心地待了下来,直到二后生恢复健康出院,
王湾子村里,见跟着二后生出去打工的人们,都挣了不少钱,而且也都如数拿回了家里,便有了更多的人愿意跟着去,栓栓劝都劝不住。尤其是当他听说了梦兰的不幸遭遇,心里特别难过,觉得这一切也和自己有很大的关系,若是不让二后生陪自己回来,他们或许不会出这档子事。但事已至此,内疚又有何用?栓栓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将来无论如何,即使是死,也要跟定二后生,此生哥俩儿绝不分开。
郭镰刀也是从大伙儿的闲聊中得知的,为儿子失去这么好的媳妇而惋惜不已。好在孙子安然无恙,他的心里多少安定了些。觉得儿子在外面实在有些难,便打算着和出外工的人们一起过去,到儿子身边,多少能帮着分担一些,哪怕是帮着带带孙子也好。自己这个岁数了,到底还能活多少年,已经不重要了。而大后生,闻听此事,觉得自己兄弟在外面,单枪匹马,实在势单力薄,自己这边身强力壮,能帮着干不少活儿,而且兄弟在一起,多少有个照应,互相有个帮驾,可以多一份力量。于是,把家里作了安排,让莲子在家带着月娥,除了干地里的农活儿,也照应一下孩子的学习。自己呢,已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出发。
二根子呢,经过这一场事,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尽管走了这多半年,几乎没攒下什么钱,但他开始思考自己过往的这些年,特别是对待妻子这一方面,觉得心里很有愧,决心以后好好地善待妻子芬芬。过年回来的这些日子,他也开始主动下厨房了,帮着芬芬干这干那。正月初三,还带着芬芬一起去看望了老岳父、老岳母,礼品不多,但老俩看着他们小两口和和气气地过日子,也是舒心了不少,为二根子能有这份孝心,并改邪归正,激动不已。
“大、妈,这些年来,也是我犯浑,让芬芬受了不少委屈,让您二老也为我们操心不少。这次出外,没攒下多少钱,带的礼品不多,望您二老别介意,就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吧。”二根子张口就叫岳父岳母“大和妈”,比妻子芬芬叫得还亲切,这让芬芬觉得特别有面子。特别是二根子回来,听他讲起为二后生勇敢去讨公道这件事,她觉得自己的丈夫很了不起。
“呵呵,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一家人不讲究那么多!”老俩口第一次见二根子这么称呼自己,心里也是美美的。
要说呀,人这一生,年轻时犯浑,但只要肯浪子回头,肯痛改前非,也为时不晚,是可以被原谅的,很多时候,这也是人成长的必由之路,尤其是对于男人来说。二根子就是这样,因为环境的改变,以及见识和经历的增加,他也在抚着自己的良心反思。梦兰逝去后,二后生痛苦的感受,对他的触动也很大,让他从心底开始觉得还是原配夫妻好。
另外,二根子回来这些日子,他爹程有珍还是老实多了,也很少往丽云家跑了。要说,关键问题在于丽云男人庄胜过年时回来了,他从侧面也听到些风言风语,但因为没把握,就几次三番地试着想从丽云嘴里得到些什么,但丽云干别的不行,在这方面,那可是对天赌咒,对地发誓,并口口声声地咒骂那些说闲话的,说人家胡说八道烂眼睛,要去找人家理论算账,还说要撕烂人家的嘴,这把一向老实巴交的庄胜吓得可不轻,便不再提及此事。但心里还是像扎了根刺似的,暗中不放弃偷着调查,他要弄个水落石出。
那个年头,哪个男人被戴了绿帽子,可是再丢人不过的事了,出了门,都会自觉矮人半头。
但丽云眼见男人庄胜也没抓住自己啥把柄,就变得更加颐指气使,大过年的,饭也不做,却摔盆子摔碗的,不给男人个好脸色。自己忙着耍钱不着家。而庄胜又惹不起,只好乖乖地在家洗锅刷碗带孩子。
这天晚上,程有珍或许是觉得丽云家风平浪静了,心里又有些痒痒,便在耍钱场子等着散场,陪着丽云一起回家,在半路上想热乎热乎。不巧的是,当两人在一个黑暗的墙角,刚褪下裤子,要行龌龊之事时,正好被来找丽云回家吃饭的庄胜堵上了。本来心里就有气的庄胜,不由分说,上去就对没来得及提起裤子的程有珍一顿暴揍,边揍边在嘴里骂着,“你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好好的邻居不做,你居然干这连猪狗都不如的肮脏事!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庄胜挖煤出身,浑身有的是一股蛮力气,而年老体衰的程有珍哪里是他的对手?只见他在昏黑中,打得程有珍连连招架,却无丝毫还手之力,加上自己本来偷人妻在前,实在没理,也没敢还手,只有挨打的份儿。最后,还是丽云从身后抱住了庄胜,冲程有珍大喊,“还不赶紧跑?”这才让程有珍脱了身,而且当晚也没敢回家,躲到了离得老远的一个村子的亲戚家,养伤去了。
而打得正欢的庄胜,正没处撒气呢,见自己的老婆护着这位野男人,便冲着丽云拳打脚踢,直到丽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发誓再不与程有珍有任何来往才作罢。而庄胜心里憋屈,没法再打老婆,就不停地捶着土坯墙头,嘴里不停地发出怒吼,直到把自己的拳头都砸烂了,血肉模糊,“真你妈个窝囊废!老婆让人偷了,自己还忙着帮人家在暗无天日的煤窑下,没日没夜地挣钱!我到底是图了个啥呀?”
庄胜在恨自己的善良,恨自己的窝囊,恨自己没娶了个好老婆。“明天就离婚!老子和你一天也过不下去了!”然而,到了家,看着那么大点儿的孩子需要抚养,再看着丽云那懊丧又充满忏悔的神情,加上刚才已经出了气,庄胜一下子也没了脾气,在丽云的再三保证下,他觉得应该原谅她一次。但庄胜也想了,丽云和孩子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在村里待了,万一他们再藕断丝连、旧情复燃了咋办?想来想去,庄胜决定带她们母子离开王湾子村,到自己工作的煤矿去。
今年开春,二后生和牛志木又接了两个工程项目,比以前粮食局的那个还要大,需要的工人也更加多了。但有了去年干框架楼的经验,他俩心里更有底了。为了加快施工进度,提高施工的效率,他们在春节前,也购置了一批新设备,有水准仪、经纬仪、350滚筒搅拌机、龙门架、卷扬机、电焊机、钢筋切断机,电锯等等,花了一笔款,分别匀到了两个工地上。在最大的那个工地上,他们还从公司里租了一台轨道式塔吊,连同塔吊司机,都归他们指挥。
而二后生为了淡化对梦兰的思念,整天也像钉在了工地上一样,不时和技术管理人员研究图纸,制定施工管理方案,并在两个工地之间来回穿梭,吃住在工地,回家的时候也很少了。再说,反正也是一个人,回家也不愿意自己做饭,跟着工地的食堂吃,倒也省了不少事。只是,他中午不愿意睡觉,一个人开着车就出去了,工地上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事,张秀玲隐约知道一点点,但也不便多问,只是默默地在他的杯子里续上一杯热茶,待他回来时喝。
在过年时,二后生是和曹德云夫妇一起过的,他怕老两口一下子受不了没有梦兰的新年的孤单,便像儿子一样陪在身边。后来,还是秀荣提醒他,
“小郭,孩子几个月了,还没有起名呢。”
“哦,妈,我也想过了,叫思梦,追梦,或者忆梦,如何?”二后生心里天天想着梦兰,给孩子起名字也是和梦兰联系在一起。
“哎!算来,他妈妈也走了好几个月了!闺女,你在地下还好吗?”秀荣看着孩子,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掩面哭泣起来。
“那这样吧!小名就叫梦梦吧!大名随你姓,叫郭思梦吧!”曹德云毕竟是老爷们儿,倒也干脆。
“爸,妈,关于孩子的姓氏,我想过很久了,就让他跟您姓吧,或者说,跟着梦兰姓,这样也算是一种寄托,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些!待他会说话了,就不让他叫您老们姥爷姥姥了,改叫爷爷奶奶吧!”从内心里,二后生已经把自己当做了招女婿,或者说是曹德云夫妇的儿子了。梦兰走了,她的父母,自己要像对待自己的爹娘一样,为他们尽孝,直至养老送终。
“那怎么行啊?你的儿子,还是姓郭的好!”听了二后生的话,曹德云还是觉得有些意外,连连摇头。
“爸,就依我的意见吧!我也是您们的儿子,那他就是您们的孙子!至于姓啥,没那么重要了!”二后生坚持自己的意见。
“哦,哦……”曹德云叹了口气,也就依了二后生。两口子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就开始逗床上的孩子,“梦——梦!梦——梦!你爸爸给你起名字了,以后就叫梦梦啦!”而床上的孩子,看着他们三个人,像是听明白了似的,不停地在床上扑腾着两条小腿,也跟着“嗯,嗯”地回应着。
张秀玲把二后生不午休、却开车跑出去的消息,悄悄地和栓栓说了。栓栓便留了个心思,这一天,待二后生开车走后,他就骑车在后边追着。二后生开得很慢,栓栓使劲骑,也勉强能在不远的距离处撵得上。最后到了郊外,发现二后生是去了梦兰的墓前,一个人坐在那里,点燃一支烟默默地吸着,看着梦兰的墓碑默默地发呆。凑近一看,之前他放在墓碑前的兰花,已经谢了。
“二兄弟,哥知道你心里苦!有话,也可以和哥说说,别老憋在心里头!”栓栓冲上前,望着梦兰的遗像,那是多么温婉的女子呀,还带着一贯的微笑,“梦兰是个好姑娘,听说她出了意外的消息,哥也是难过得一连几天都睡不着。”
栓栓紧紧地抱着二后生,哥俩儿在一起痛哭起来,“哥,我这心里苦呀,没有了梦兰,我心里的大厦也一下子倒了,塌了!”二后生紧绷了好久的心弦,终于忍不住断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栓栓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山河齐喑,连轻轻刮来的风,也跟着伤感地哭了,“呜呜”直响。墓地内的松柏树,也耷拉下了头。偶尔飞过的鸟儿,也不再欢快地鸣叫,唯有梦兰在微笑着,像是在鼓励二后生,要他振作起来……(未完待续……)